吳冠中先生,以其繽紛的色彩世界為時代貢獻了跨世紀的卓越藝術,寫出了上百萬字的情韻哲理散文。在吳老90華誕之際,翻開他的人生大書,我們發(fā)現(xiàn),在漫長的歲月中,這位老人始終在思考:如何作畫?怎樣做人?這種思考伴隨了他為藝術、為教育的一生。
他的歲月
吳冠中,現(xiàn)任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顧問,全國政協(xié)委員。
1919年生于江蘇宜興。從無錫師范初中部畢業(yè)后,考入浙江大學代辦省立高級工業(yè)職業(yè)學校。
1936年轉入杭州藝術專科學校。
1942年,從杭州國立藝術專科學校畢業(yè),任國立重慶大學建筑系助教。
1946年,考取國民政府公費留學美術第一名。
1947年赴法國留學。
1950年,留學歸國,任教于中央美術學院。
1953年,任清華大學建筑系副教授。
1956年,任教于北京藝術學院。
1964年,任教于中央工藝美術學院。
1970年,被下放到河北農(nóng)村勞動。
1973年,調(diào)回北京參加賓館畫創(chuàng)作。
1978年,中央工藝美術學院主辦“吳冠中作品展”。
1979年,當選中國美協(xié)常務理事。
1987年,香港藝術中心主辦“吳冠中回顧展”。
1991年,法國文化部授予其“法國文藝最高勛位”。
1992年,大英博物館打破了只展出中國古代文物的慣例,首次為在世的中國畫家吳冠中舉辦“吳冠中——20世紀的中國畫家”展覽,并鄭重收藏了吳冠中的巨幅彩墨作的《小鳥天堂》。
1993年,法國巴黎塞紐奇博物館舉辦“走向世界——吳冠中油畫水墨速寫展”,并為其頒發(fā)“巴黎市金勛章”。
1994年,當選為全國政協(xié)常委。
1999年,文化部主辦“吳冠中畫展”。
2000年,入選法蘭西學院藝術院通訊院士,成為首位獲此殊榮的中國籍藝術家。
2006年12月26日,香港中文大學授予吳冠中教授“榮譽文學博士”銜。
2007年8月,湖南美術出版社出版《吳冠中全集》。
-本報記者 唐景莉 通訊員 錢曉鳴
一路以“狀元”的成績過關斬將,吳冠中走出故鄉(xiāng),走入京城,出國留學。學成回國后,先后就職于中央美術學院、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清華大學等多所院校,在教育戰(zhàn)線上孜孜耕耘長達60載。這位老人28年來一直居住在幾十平方米的簡樸居室中,日前卻向社會捐贈了數(shù)百幅凝聚了他一生心血的美術作品。據(jù)估算,這些作品的市場價值超過數(shù)億元。
少了一個工程師 多了一個藝術家
吳冠中生于1919年,可以說是在催生中國現(xiàn)代文明的“五四”運動發(fā)祥之年誕生的寧馨兒。他當年從工科義無反顧地轉向藝術,在今天,人們可以這樣解讀——人接受教育的目的就是使自己的個性得到充分的發(fā)展。
1935年,吳冠中考入浙江大學代辦的省立工業(yè)職業(yè)學校機電科,希望既能吃飽肚子,又能實現(xiàn)自己工業(yè)救國的夢想。第二年,剛讀完一年級的吳冠中,參加當時國民政府教育部規(guī)定的統(tǒng)一軍訓,與國立杭州藝專的朱德群編在了同一個連隊、同一個班。對這次歷史性的相遇,朱德群回憶說:“軍訓時,各學校是混編的。我個子最高,排在第一個,冠中個子最小,排在最后。我出列報告之后,教官讓我站在排尾,這就和不相識的冠中站在一起了,有了相識和說話的機會。人真是有緣分的,我們一談就很投緣。尤其是一起到小酒店去喝上幾兩花雕老酒,更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覺。我對他進行‘策反’,讓他轉到杭州藝專來,他果真來了。從此我們課外就在一起,真可謂形影不離。”
提起當年的情形,吳冠中說:“一個星期天,朱德群帶我參觀他們藝專。我看到了前所未見的圖畫和雕塑,強烈遭到異樣世界的沖擊,也許就像嬰兒睜眼初見的光景。我開始面對美,美有如此魅力,她輕易就擊中了一顆年輕的心,她捕獲了許多童貞的俘虜,心甘情愿為她奴役的俘虜。17歲的我拜倒在她的腳下,一頭撲向這神異的美之宇宙,完全忘了自己是一個農(nóng)家窮孩子,為了日后謀生好不容易考進浙大高工的機電科!眳枪谥斜扔髯约菏恰耙榜R,不肯歸槽,我下決心,甚至拼命,要拋棄機電科,轉學入藝專從頭開始”。
“非才之難,所以自用者難!苯逃谋举|就在于使人的個性得到充分的發(fā)展,而人在受教育中如何尊重自己的興趣和特質,主動追求個性的發(fā)展,應該是教育者和受教育者共同面臨的課題。吳冠中的轉學和選擇,表明許多卓越的人在“自用”方面都作出過成功的努力。
學藝杭州藝專 在三位大師的肩上
國立杭州藝專作為中國現(xiàn)代高等美術教育的發(fā)祥地,從蔡元培作為教育部部長創(chuàng)辦該校之初就提出“以美育代宗教”的理想,首任校長林風眠奉行中西融合的辦學指導思想,所以在林風眠任校長以及相當長的時間里,國立杭州藝專只有包括油畫、國畫在內(nèi)的繪畫系。在大學,吳冠中一直偏重學的是油畫,他說:“我在杭州藝專開始學藝,很快就愛上了那個西洋瘋子梵高,深感其畫美而惑人!倍嗄旰螅瑓枪谥羞@樣描述他與油畫“相戀”的60年:“60年的婚姻,人間頌揚為白頭偕老之金婚。今我白頭,然而油畫永遠色彩鮮艷,更顯年輕。”
在國立杭州藝專的學習,透過一代宗師深厚的東西方文化學養(yǎng),吳冠中一直著眼于老師們的人格教育。事實上,正是這種人格教育才是真正改變學生素質的深層動力,在杭州國立藝專,林風眠、潘天壽、吳大羽這三位教授對吳冠中的一生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
吳冠中回憶說,林風眠任國立杭州藝專的校長時,兼一點高年級的課。我當時屬低年級,從未在教室里聽過他的課,只是從他的作品中認真學習。沒有機會見到老師,就將自己作品的照片請他看,他話語不多,但在點頭與搖頭之間,我理解他一眼便看透了作者內(nèi)心與感情的真?zhèn)。林風眠任校長時,杭州藝專對西方現(xiàn)代藝術采取開放的態(tài)度,因之年輕的同學們很早就體會到繪畫中形式美的重要性,練基本功的同時就注意講究色彩、線條、韻律……我們感激青年時代的教學指導,幼苗的成長靠了園丁智慧和辛勤的培養(yǎng),“智慧”比“辛勤”更重要。同學們都說,林先生慈祥,林先生一顆童心,林先生是真正的藝術家!吳冠中回憶道,在抗戰(zhàn)中,當林風眠卸去校長職務時,在留給另外兩位校務委員的信中寫道:“杭校員生,隨弟多年,無不念念,唯望二兄加意維護,勿使流離……”讀到這封信時,流亡中的師生都哭了!
潘天壽是直接教過吳冠中,并對吳冠中有畢生影響的老師。吳冠中說,我慶幸一開始學國畫便隨著潘老師的眼力識別畫品與人品之優(yōu)劣,影響了自己終生的審美觀。今日回顧老師,高山仰止!國立藝專在杭州時,學生大都熱衷西洋畫,國畫課時雖少,但對潘老師的作品、人品十分崇敬。凡學生打架鬧事起糾紛,訓導處感到棘手難處理時,往往請潘老師出來說幾句話,事件便很快平息。在昆明時學校鬧風潮,學生們追打圖書館館長顧良先生,顧先生到處躲避,學生窮追不舍,最后他沖進潘老師的住處,躲到潘老師的背后才求得了安全。抗戰(zhàn)時期學校遷到云南和四川的農(nóng)村上課時,潘老師未帶家屬,所以我們幾個接近他的學生往往不分朝暮經(jīng)常出入他租住的農(nóng)民之家,不僅跟他學畫,他還教書法、美術史、詩詞,我對平仄的辨認也還是他逐字逐句親授的。后來他回浙江探親,我們這些穿著草鞋的窮學生依依不舍步行送他到青木關,都搶著替他挑行李。潘天壽離校后,吳冠中還經(jīng)常和潘老師通信。
林風眠從未給吳冠中上過課,卻給他指出了中西融會的方向;潘天壽教吳冠中畫國畫、寫詩詞,吳冠中卻畫了一輩子洋畫。顯然,他們給吳冠中的都不僅僅是具體的創(chuàng)作技法,而是對民族文化深刻的愛,對民族精神的融會,對美術本質的追求,超越了不同畫種的束縛和東西方文化的矛盾,使吳冠中的藝術終于達到了不以傳統(tǒng)的形式卻表達傳統(tǒng)精神的高度!
如果說林風眠、潘天壽對吳冠中更多的是整體的文化觀和藝術感悟上的影響,那么吳大羽對吳冠中則更多的是個性和藝術主張上的啟示。吳冠中這種強烈而特立獨行的藝術個性深受吳大羽影響。
在吳冠中的眼里,吳大羽是當年西畫教授中威望最高的,是杭州藝專的旗幟,杭州藝專則是專門介紹西方現(xiàn)代藝術的旗幟。吳冠中認為,吳大羽威望的建立基于兩方面,一是他作品中強烈的個性及色彩之絢麗,二是他講課的魅力。同學們崇敬他在教學中循循善誘,總以源源不絕的生動比喻闡明藝術真諦、畫道航向,他永遠著眼于啟發(fā)。吳大羽被解聘離校后,吳冠中、朱德群、閔希文等同學又積極向校方提議返聘。吳冠中與吳大羽老師還保持了相當一段時間的通信,吳大羽每封信都像寫教案似的,對吳諄諄教導,誨人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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