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今天我們在演播室關注的是一個非常沉重的話題,對于那些還生活在震后陰影中的災區(qū)的人們,我們應該可以為他們做些什么,我們的節(jié)目稍候繼續(xù)。
主持人:
到現(xiàn)在為止,在北川已經先后有兩名年輕的干部選擇自殺這種方式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面對他們的痛苦,我們可以為他們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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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說:
這是馮翔去年10月5日留下的一篇博客,名字叫“悼念董玉飛兄暨感嘆人生無常及生命的無奈”,他在文中寫道,“雖然他故去了,但在我的心里,他是一個真正的人,真正的男人。既然在思念親人的痛苦中活著,還不如遠去天國,找到自己的愛子,照顧他,愛護他!
馮翔提到的他是原北川縣農工辦主任董玉飛,在“5.12”地震后的第五個月,2008年10月3日,董玉飛自殺身亡,是震后首例自殺的北川干部,而半年后,馮翔選擇了和馮翔同樣的道路——自殺。
事實上,馮翔的遭遇和董玉飛十分相似,經歷地震解難,遭受喪子之痛,臨危上任,工作壓力大,而類似的遭遇在災區(qū)干部中已經成為一種常態(tài)。隨著時間的推移,在災區(qū)重建如火如荼的背景下,地震給災區(qū)人們帶來的心理創(chuàng)傷越來越隱蔽。根據(jù)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調查顯示,地震半年后將進入心理問題高發(fā)期,而在一年之內都是危險期,20%的人可能出現(xiàn)嚴重心理疾病,他們需要長期的心理干預,事實上,馮翔生前曾參加過災后重建干部主題培訓,那么為什么專業(yè)的心理培訓沒有阻擋馮翔輕生的道路呢?
《中國青年報》曾用“哄地來了,倏地走了”來描述災區(qū)心理援助者的狀態(tài),稱心理志愿者激情退去的速度快的和他們來時一樣,很多心理援助者并非專業(yè)人士,到災區(qū)時間短,工作多有象征意味。地震災區(qū)甚至曾經有人說,“防火、防盜,防心理咨詢師”。根據(jù)心理學家鄧明義統(tǒng)計的數(shù)據(jù),整個地震災區(qū)患有心理疾病的人比例在3%到5%之間,人數(shù)在36萬到60萬左右,按照國際慣例,每十個受創(chuàng)傷者應配備一名心理師,每十名心理師應配備一名心理督導,而目前在四川做心理援助的只有中科院心理所、中國紅十字會、陽光關愛中心等為數(shù)不多的組織,如此算來,災區(qū)心理師缺口巨大。
用“地震心理援助”作為關鍵詞在網上進行搜索,出現(xiàn)了近40萬條結果,其中包括“災后心理援助專題網站”、“災后心理重建援助”等專業(yè)網站,我們打開部分網站,發(fā)現(xiàn)更新的時間大多停留在2008年。事實上,心理援助組織面臨著資金等方面的困難,中科院心理所去年6月份時曾打算在災區(qū)建立十個心理援助站,然而由于資金等限制,最后落成的站點縮減為七個站。而目前,由于經費不足,每個站點每月只有一萬元資金維持運轉,此外,心理援助隊伍缺少統(tǒng)一管理,缺乏長期系統(tǒng)的干預規(guī)劃,這些問題已成為影響災后心理重建的重要因素。
美國的做法也許能給我們一些借鑒,美國政府針對在“9.11”恐怖襲擊中出現(xiàn)心理問題的市民制訂了長達20年的救助計劃,紐約市衛(wèi)生局還建立了世貿中心健康登記系統(tǒng),每兩到三年調查一次,還針對不同類型進行調查。
如今,汶川大地震一周年紀念日即將到來,馮翔的離去刺痛了我們的心,同時,這也是在提醒我們,對災區(qū)人們的心理關懷和援助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主持人:
你看這個馮翔,他參加過心理的咨詢,但是這些咨詢好像還是沒有阻擋他選擇離開的道路。
白巖松:
我個人首先覺得,每當有一個災區(qū)的干部或者說是一個同胞,突然因為心理問題或者自殺離開了人世間的時候,大家都會立即想到的是心理輔助,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思維,因為想要幫助他們,在心理上幫助他們,僅有心理醫(yī)生是不夠的,它必須有相關的政策,有周圍人的更加敏感,以及整個的氛圍共同構成這樣一個心理的網,僅僅說就靠心理醫(yī)生我覺得是太難的事情了,更何況在這次災區(qū)重建的時候,我們也要提出這樣的一種反問,很多的項目都細化了,但是在災區(qū)重建的過程中我們有心理重建的項目嗎?好像沒有。
另外,我們是建了很多的心理咨詢的醫(yī)院,但是都是坐等人們上門來就診,但是又有多少人,本來他的心理就遇到了很大的問題,你認為所有的人都會主動去醫(yī)院接診嗎?反而需要走出去,到他們的身邊,我覺得這是從心理咨詢的角度來說,而且一定得是長線的,我覺得現(xiàn)在一種模式很重要,什么樣的模式呢?應該是培養(yǎng)一根又一根的火柴,在災區(qū)去培養(yǎng)一根又一根的火柴,讓火柴慢慢地把周圍的人群點亮,什么意思呢?僅僅依靠像志愿者一樣,到了地方,呆一個月走了,不行,一定要在當?shù)刂型辽灵L的去培養(yǎng)很多過個具有心理救援能力或者心理觀察或者咨詢能力的人,慢慢培養(yǎng)他們的能力,最后讓這樣的星星之火去燎原幫助更多的人。
主持人:
但這是一個長期的工作。
白巖松:
但是要做,可是另一方面來說,更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心理醫(yī)生,還需要相關的政策,比如說目前馬上就要迎來5月12日,一周年,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們很多報道,我們很多人都會看到,這一年災區(qū)發(fā)生了太大的變化,對嗎?房子都建起來,我們就急于會在報道當中報道,或者說去說周圍的人都形成了這樣的氛圍,災區(qū)已經發(fā)生了非常大的變化,我覺得這個時候要慎重,成績放在那兒,不會跑掉的,但是當我們過于強調成績的時候,會讓很多心里面很痛苦的人們產生一種很大的落差,他會去想,我為什么沒有體現(xiàn)到這種幸福,我怎么了,他會更加有一種很難受的感覺。
我也注意到四川的某位領導在講話時說,我們現(xiàn)在災區(qū)的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已經走出了心理陰影,我們已經非常喜悅地投入到建設之中等等,我看到這樣的話時我知道他是好心,其實他也可能也是一種慣性,慣性的一種文字稿子延續(xù)下來,但是我特別想提醒我們四川或者是很多地區(qū)的領導干部,不要這么講話。
主持人:
你覺得會傷害到那些還是會在心理陰影中的人?
白巖松:
當然,因為你的講話中已經明確地說了,我們大部分的人都已經走出了心理陰影,以飽滿的熱情投入到建設之中的時候,依然很痛苦在思念自己的孩子,思念自己親人的時候,就會覺得自己是少數(shù)派,是邊緣的,它會更加放大這種難受,我覺得這個時候要有一種同舟共濟的感覺,有成績以及這樣一些東西我們不著急,留幾年再去說,董玉飛、今天馮翔這樣的事情,都在提醒我們,其實心理的廢墟還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
主持人:
這個時候我們局外人特別想為災區(qū)的人做些什么,物質上的東西可能我們都看得到,而且好做,剛才你說,其實心理上的支持更多是一種志愿者的方式,我有空我去,但這個能解決多大問題?
白巖松:
沒錯,所以我們正是要把心理重建納入到我們更大的規(guī)劃當中,這樣從國家包括從民間或者更多的力量,包括資金、人員投入其中,另外迅速轉變一種模式,不再是空投式轉身就走,心理救援一定要變成永久式的心理救援,而且要更潤物細無聲,讓它更容易接受,這就要培養(yǎng)當?shù)氐娜碎_始成為這方面的能手。
另一方面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接連的兩個都是干部,都是男性,都年輕,而且都是受傷,在地震當中都有這樣的心理受傷的經歷,有的時候男性好像更脆弱,干部也就意味著他面臨的壓力要更多,他不僅面臨生活中的心情中的壓力,也要面臨工作中瑣碎的壓力,而且你要知道,當他是干部的時候,有的時候錯綜復雜的一些東西,我想這么干,可是短時間內不可能這么干,他的那種難受也會加勁,所以我覺得現(xiàn)在災區(qū)的干部的確要投入更多的重視,更多的心理扶持,我覺得如果要不是的話,他們要比其他人承擔更多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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