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jīng)書面授權(quán))
那種認為在體育、文藝界出了名的人,便接近于不勞而獲者,接近于特權(quán)階層的看法,是一種不存在階級斗爭的階級斗爭觀點。
對演藝界的人士如何不存偏見,可以考驗我們是否具有真正的平等意識
關于劉翔的碩博連讀、金庸當浙江文學院院長、周星馳被幾所大學聘為客座教授,徐友漁在《南方都市報》上用“規(guī)則遇名人算不算數(shù)”來加以質(zhì)疑。但是此“名人”非彼“名人”。
我們知道有些“名人”是憑一個偶然的機遇甚至是投機,一夜而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但是劉翔、金庸和周星馳之所以成名,是因他們自己付出了巨大辛勞。他們不只是擁有“才能”和“天賦”,而且在日復一日的歲月中,付出了常人不可比擬的汗水和勞動,習得一般人所不具備的技能乃至“絕技”,從而贏得了無數(shù)普通人們的尊敬和喜愛。
那種認為在體育、文藝界出了名的人,便接近于不勞而獲者,接近于特權(quán)階層的看法,是一種不存在階級斗爭的階級斗爭觀點。即便是按照過去劃分成份的做法,劉、周和查先生也都應該算作憑自己誠實勞動吃飯的人,是勞動階級的成員。徐友漁擔心“除了運動員外,大款們、官員們、明星們也想避開現(xiàn)行標準,‘整合’到大學里去”。但是把汗水和草根出身的運動員、明星,與其他“大佬”們混為一談,這是不公平的。而且以一種不加分析的語調(diào),將“大款們”和“大官們”相提并論,這就是中國民族資本家的悲哀了:他們始終不能得到社會精英如徐友漁的信任,仿佛他們的錢肯定是贓款。
這樣說,并不意味著這些人一定要被“整合”到大學里去。問題在于什么大學,什么專業(yè)。我本人恰巧在北京電影學院工作多年,耳濡目染,對表演系的教學工作了解一點。表演系最重要的專業(yè)課,從來不會在階梯大教室舉行,而是分成小班由老師和學生一對一、面對面地進行。課程也不僅僅是老師本人宣講事先寫好的講義,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由學生“上演”自己排練的小品、劇目,老師在一旁加以指點和引導。一個稱職的表演系老師,她(他)的主要工作是挖掘每一個同學潛藏的天資天賦,把(她)他沉睡的潛能調(diào)動出來,把他性格乃至體態(tài)中與眾不同的一面呼喚出來,讓它們獲得藝術(shù)形式。
在具體指導中,還包括引導學生如何把握一句臺詞的語音、語調(diào),如何將一個開門或關門的動作表現(xiàn)得正好符合情境的要求,既不能多一點,也不能少一點。而當學生的情緒一時調(diào)動不起來,老師要想盡辦法讓她(他)達到飽滿狀態(tài),因此要求老師本人也要進入情境、進入情緒,不可能站在一邊“引經(jīng)據(jù)典”。因此,表演系老師(教授也一樣)在課堂上與學生的關系,是同一個創(chuàng)造活動中創(chuàng)作伙伴的關系,老師本人的藝術(shù)實踐就顯得非常重要。
因此,衡量一個表演系老師教授是否稱職,其標準和衡量一個歷史系教授寫了多少論文、專著應該有所不同,他在學生表演的小品面前即席發(fā)揮,靈機一動,將同學們帶入“致幻”狀態(tài)的一刻,也是他的科研活動的部分和成果之體現(xiàn)。而我國現(xiàn)行的這套大學評估體系,以一種不由分說的統(tǒng)一標準來衡量表演系老師,就顯得非常外行。我經(jīng)常聽到表演系的老師叫苦不迭。但愿這樣說,不至于使得人們產(chǎn)生對于表演系、演員的進一步誤會,認為她(他)們真的不學無術(shù)。這樣說吧,像我這樣每天勤讀不已的人,在表演系是沒有人買賬的。此“教授”非彼“教授”也。
梅蘭芳有沒有寫過什么專著和論文?沒有,那么周星馳也沒有,其原因是一樣的。梅蘭芳能不能當藝術(shù)院校表演系的教授?能。那么,周星馳也能當藝術(shù)院校表演系的教授。因為周星馳表演方面的才能不是吹出來的,是經(jīng)過廣大觀眾充分認可、熱烈肯定的。他作為學生表演創(chuàng)作的伙伴,看來不會有任何問題。
關于張鐵林最近出任暨南大學藝術(shù)學院院長,徐友漁說:“我們沒有偏見,關鍵是要看這個名人是不是夠格兒”。他列舉沒有大學文憑的王安憶進入復旦中文系當教授,但是“她非常認真地備課,非常投入地教學”,因而是值得肯定的。他再次提到周星馳,非?隙ǖ卣f,周是“作秀意義比較重的!边@就奇了,既然是著眼于“程序公正”,那么為什么從程序上王安憶可以,而周星馳不可以?你怎么知道周星馳在進入大學之后,不能像王安憶那樣當一個好教授?難道周星馳好欺負是吧?
按照當時正統(tǒng)的觀點,當過捷克總統(tǒng)的哈維爾也曾經(jīng)是上世紀60年代布拉格小劇場的“搞笑”演員呢。施瓦辛格現(xiàn)任加州州長,里根曾任美國總統(tǒng),對演藝界的人士如何不存偏見,可以考驗我們是否具有真正的平等意識。
(文章來源:《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