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成就、鮮花都有了的著名人物,到了桑榆晚歲珍惜自己的榮譽往往甚于生命。曹禺卻不。每當客人來家看望,曹先生總是不忘取出畫家黃永玉寫給他的一封信,為客人大聲念這封措辭嚴厲不留情面的信。信中這樣寫道:“我不喜歡你解放后的戲,一個也不喜歡。你心不在戲里,你為勢位所誤!命題不鞏固,不縝密,演繹分析得也不透徹。過去數(shù)不盡的精妙休止符、節(jié)拍、冷熱、快慢的安排,那一籮一筐的雋語都消失了……”曾聽到曹禺念信的美國劇作家阿瑟·米勒這樣回憶道:“這位對曹禺的批評,用字不多卻相當激烈。曹念信的時候,神情激動。我真不明白當曹禺恭恭敬敬地(如果不是柔情一片的話)把這封信裱在專冊里,現(xiàn)在又把它念給我聽時,他是怎么想的。”
曹禺先生這種“傻氣”中包孕著的率真心靈,是對藝術(shù)缺憾的真真切切悔悟!早在年輕時,曹禺就已經(jīng)“傻”氣附體了。當年在四川江安戲劇學院講課時,曹禺感覺身體左邊發(fā)涼,以為犯病了,請學生允許早下課,回宿舍才發(fā)覺棉衣左袖未穿上。又有一次他對吳祖光說:“左肩上有塊肌肉在跳,不知鬧的什么?”解開衣服,坎肩上跳出一只小老鼠!拍戲時的“傻”氣更是可觀:一邊專注地給演員說戲,一邊心不在焉吃大餅,想起來就啃一口,戲拍完了,口袋里塞滿了殘缺不全的大餅。
(稿件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作者:豐紹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