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準備這個題目時,一直在思索,在我自己的生活里,到底“全球化”到了什么樣的程度?
我的早點,往往是牛奶、面包,涂奶油果醬。若是在國際的飯店里,你面臨的選擇,基本上不是歐式就是美式。邊吃早點邊讀報?茨闳嗽谀膫城市,先讀當?shù)氐膱蠹,可能是香港《明報》,可能是臺北《中國時報》,可能是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或是《法蘭克福匯報》,但是有幾份國際的報紙是不管你在哪里都會找來看的,譬如《國際先驅(qū)論壇報》、《亞洲華爾街日報》,或者聽BBC的廣播,看CNN的電視報道。
用完早餐,進到浴室沖涼;洗發(fā)精的品牌——不管你是在北京還是香港臺北紐約,大概都是同樣那幾個國際品牌。連衛(wèi)生紙都是。坐在梳妝臺前,發(fā)現(xiàn)你的化妝品,不管你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城市任何一個角落,你用的品牌都是那幾樣:法國的、美國的、日本的……我是對名牌衣服沒有感覺的人,如果講究穿品牌服飾的話,那么衣櫥一打開,入眼也是那幾個熟悉的名字,法文、意大利文、英文。
連城市的樣子都一致了
食跟衣是這樣了,那么住、行、育、樂呢?
住,一個宜家的家具就把每一個公寓,不管是在墨西哥還是上海、是赫爾辛基還是洛杉磯,都“統(tǒng)一”了。出門坐車,別說是汽車就那幾個固定的選擇,連不同城市的地鐵都是幾個品牌公司的產(chǎn)品。別說家具、汽車等等商品已經(jīng)全球統(tǒng)一,連城市的樣子都一致了。所謂街道家具——馬路邊的路燈、公車站牌、廣告設(shè)置、人行道設(shè)計等等,都變成了全球企業(yè)的產(chǎn)品。都市的景觀和建筑,透過國際競標,由少數(shù)全球化的建筑師與開發(fā)商運作,造成面貌相似的大城市。
食衣住行如此,育與樂就不一樣嗎?我在吃了歐式早點之后,開著德國品牌的汽車,駛過法國公司設(shè)計的街道,到了一個英國建筑師建造的美術(shù)館大樓,去看一個新的當代藝術(shù)展。很可能是一個多媒體的影音展,用錄像機、照相機所攝下的現(xiàn)代感十足的光怪陸離的人生影像。很有意思,但是如果這種展看多了——譬如你已經(jīng)看過多次的意大利威尼斯展、巴西圣保羅展、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展、德國卡賽爾展、韓國光州展等等,你會有一個疑問:盡管藝術(shù)家不同、地理位置和國家文化不同,怎么“現(xiàn)代”的解釋卻大同小異、似曾相識?
看完展覽之后,也許還有時間進了書店。這個書店一進門的地方大概就擺著《哈利·波特》,在香港和臺北是繁體中文版,到北京和新加坡是簡體中文版。如果是在馬德里,會看到西班牙版。在柏林,會看到德文版。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文字,反正都是哈利·波特。
跟你到天涯海角
晚上,很可能去看個電影。要避開好萊塢的全球產(chǎn)品可不容易;《鐵達尼號》或者奧斯卡印記的《臥虎藏龍》在馬來西亞的鄉(xiāng)下或是倫敦的市區(qū)里都看得見,有如麥當勞的標準菜單,“全球同步”。如果不想看電影,留在家里懶惰地看電視,會看到什么呢?我最近搬到香港,電視一打開,剛看見片頭,孩子就說:“這個電視節(jié)目我知道!蓖瑯拥碾娨暪(jié)目,美國制片的,在德國放映是德語,在西班牙放映是西班牙語,到了香港就是用粵語發(fā)音。人可以到天涯海角,全球統(tǒng)一了的食衣住行育樂跟著你到天涯海角。
睡不著嗎?想吃一顆安眠藥,你會發(fā)現(xiàn),連安眠藥也是全球一致的。頭疼的嗎?止痛藥也是全球一致的。養(yǎng)魚嗎?你喂魚的飼料來自一個國際連鎖商。要快遞東西到外國去嗎?DHL或是Federal Express,不管你是在北京、臺北、法蘭克福,處理方法是一樣的。發(fā)生了法律糾紛嗎?需要人壽保險嗎?國際連鎖的律師事務(wù)所、全球連線的保險公司,正等在你門口。
不僅只是食衣住行的物質(zhì),還包括育樂的文化價值和觀念,在全球化的運作下,都成為統(tǒng)一的商品,滲透了我的24小時,令人無所逃于天地之間。
在100年前梁啟超那個時代,知識分子談所謂的“西學東漸”。西方的影響剛剛來到門口,人們要決定的是究竟我應(yīng)該敞開門來,讓它全部進來呢,還是只露出一條小小的縫,讓某些東西一點點進來。在100年后的今天,所謂“西學”,已經(jīng)不是一個“漸”不“漸”的問題,它已經(jīng)從大門、窗子,地下水道,從門縫里頭全面侵入,已經(jīng)從純粹的思想跟抽象的理論層次,深入到生活里頭成為你呼吸的世界,滲透到最具體的生活內(nèi)容跟細節(jié)之中了。
99%是西方的影響
然而什么是“全球化”呢?這個詞其實是有問題的。影響從哪里來,往哪里去,是什么力量在“轉(zhuǎn)化”誰,誰被誰“化”掉。繚B透到我的24小時生活細節(jié)里來的,難道是印度或埃及或阿拉伯的影響嗎?不是的,仔細看這24小時的內(nèi)容,代表“全球化”的東西中,其實99%是西方的影響,是西化。然后再細看西化的內(nèi)容,譬如說講物質(zhì)的品牌而言吧,其中又有非常高的比例,是美國來的東西。所以對我們而言,所謂全球化的內(nèi)涵高比例是一種“美化”的過程。
因為全球化其實挾帶了大量的美國化,所以許多歐洲人對全球化也是戒慎恐懼的。激進者甚至于訴諸暴力,對他們認為象征全球化的符號——星巴克、元首高峰會議、麥當勞等等,進行抗爭。人們所憂慮的,一方面是資源的壟斷——韓國甚至有農(nóng)民以自殺來凸顯全球化所帶來的本土產(chǎn)業(yè)問題;一方面是價值的壟斷,因為價值被包裝成為商品,隨著跨國企業(yè)的操作,似乎威脅到本土文化的獨特性和完整性。當?shù)聡哪骋患覉蠹堃驗榻?jīng)營不善而可能被英國報業(yè)集團收購時,德國總理親自出面斡旋,為的是不讓外資進入本國文化的領(lǐng)域,報紙塑造輿論、傳播價值,更是文化的敏感神經(jīng)。
在我自己的成長過程中,對“全球化”第一次發(fā)生“戒心”是在1975年剛到美國時。在臺灣讀大學時,教英語的美國教師會要求每一個學生選一個英文名字,因為她可記不得幾十個中文名字。于是一整班的學生都變成了Dick, Tom, Harry;我的名字叫Shirley。
難道不是文化的傲慢?
到了美國,我開始教美國學生英文寫作。面對二三十個美國學生,很難記得誰是誰,我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把人名和臉相配起來,認得了。于是我回想,為什么教我的老師沒坐下來花時間,把我們的中文名字記住,反而讓50個人都為她的方便而改名呢?
這難道不是文化的傲慢嗎?有了這個認識之后,Shirley從此消失,被“Lung Yingtai”取代,而且不是“Yingtai Lung”。23歲的我覺得,你美國人可以學著發(fā)中國名字的音,你可以學著去記中國人的名字和他的臉,你也可以學著知道中國人是把姓放在名字前面的。1975年,我還沒聽過“全球化”這三個字,但是對于所謂文化“交流”事實上是“流”而不“交”的現(xiàn)象,已經(jīng)覺得有點懷疑。
隨著跨國企業(yè)的發(fā)展,文化是商品的趨勢越來越明顯。我這一代幾乎是看洋書長大的一代。當我去開國際筆會的時候,在這樣一個各國作家匯集來談國際和平與文化平權(quán)的場合里,我這讀洋書長大的人就發(fā)現(xiàn),你可以和大家談莎士比亞、歌德、托馬斯曼、海明威,但是你不能談曹雪芹、莊子、韓非或張愛玲,因為,文化商品,大半是單向輸出。
在法蘭克福有一天我想買本德文版的《道德經(jīng)》給孩子,走進當?shù)刈畲蟮臅,到哲學部門,找不到;文學部門,找不到;政治學部門,找不到。最后在哪里找到呢?Esoterics(神秘學)!老莊孔子的書,和風水、日本化的禪宗、生肖、氣功、太極拳放在一起,作為同類商品。
我們的書店會把柏拉圖跟西洋占星術(shù)歸為一類嗎?不會,但是我們有可能把非洲最嚴肅的小說和非洲的“野獸大觀”或者“食人族奇譚”放在一起。不是嗎?
全球化是一個既讓人歡迎又讓人不安的現(xiàn)象。文化,還有人們安身立命的價值,都和商品一樣一卡車一卡車卸貨,直接送入家門。歡迎,因為我們突然多了選擇,不管是洗衣粉的牌子還是政府的形態(tài);不安,因為,這種選擇往往是強迫性的——雖然我們或不感覺,只不過是強勢推銷的產(chǎn)品,不見得是對我們最好的;更因為,選擇往往破壞了家里原有的秩序——伊拉克人究竟要不要歡迎美國士兵帶進來的文化和價值呢?為什么要又為什么不呢?
這種不安對第三世界的知識分子是很熟悉的。我曾經(jīng)遇見一名印度作家,談起我們年輕時知識的啟蒙過程,發(fā)現(xiàn)我們都是美國新聞處的“受惠者”。在那個物質(zhì)與精神都匱乏的年代理,美國政府透過組織和金錢,有計劃地將美國價值觀全球輸出。你說它不好嗎?對于我們民主開放的追求,它是有重要貢獻的;說它好嗎,它又包藏著其他的目的,也限制了我們對未來的想像。
那么,對全球化的戒慎恐懼,和對國際化的追求,有沒有矛盾?你不是一直呼吁要國際化嗎,那么為什么對全球化又不是一心的擁抱?
國際化和全球化的差別
國際化跟全球化兩者之間有著非常關(guān)鍵的差別。全球化,在我的理解,是商品——包括物質(zhì)和精神商品——的無遠弗屆;身處亞洲,我們往往是那“輸入”的一端,備受影響,當然要無比的謹慎。國際化,是對于國際有深入的了解,掌握知識,從而發(fā)展出一種與國際溝通和接軌的能力。
當你進入香港的網(wǎng)頁,你發(fā)現(xiàn)它用老練的英語、生動的畫面、完整的資訊,很有效地讓外人馬上認識這個城市:它的歷史、它的特點,哪里好玩好吃,哪里可以帶孩子去。
當你進入臺北的網(wǎng)頁,障礙馬上就出現(xiàn):英語別扭,內(nèi)容乾燥——應(yīng)該是精彩的城市導(dǎo)游的地方,竟然是對觀光者沒有太大意義的政府組織結(jié)構(gòu)。當你進入上海網(wǎng)站時,你發(fā)現(xiàn),畫面比臺北活潑,設(shè)計也比臺北對味,可是,一點進去,內(nèi)容是空的。
進入香港機場,視線所及之處是精美的巨幅廣告,活潑的英語告示,現(xiàn)代感十足的商店,完善的路線指標。進入臺北機場,突然安靜下來,好像到了“鄉(xiāng)下”;英語少了,廣告少了,指標少了。雖然整潔明亮,可是空曠寂寥。進入北京機場,就連“鄉(xiāng)下”都不是了。墻上是空的,客人第一個看見的東西是高懸在海關(guān)頭上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入境管理條例”。
人們進入香港時,整個機場營造一種興高彩烈的氣氛告訴你,“香港是亞洲的世界之都,我們歡迎你”。進入文化最深厚的北京,劈面給你的第一印象卻是冰冷森嚴的管制法令,犯了什么什么法的人會被遞解出境云云。
用國際語言和手段“呈現(xiàn)”自己
就文化內(nèi)涵而言,香港其實是最薄弱的,相較之下,臺北的當代文化最活躍,北京的歷史文物最豐富,但是,在國際舞臺上的演出——不論是參與或者是觀光客與人口的比例,香港卻是最高的。臺北和北京都不太懂得要如何將自己的內(nèi)涵呈現(xiàn)出去。我們說,香港最“國際化”的意思就是,香港比較懂得用國際的語言和手段“呈現(xiàn)”自己。
所以國際化是一個呈現(xiàn)的能力。但是不要誤會為那只是表面的包裝和行銷。就譬如學習英語,一個把英語的文法學得爛熟,語匯背得特別多的人,不見得會使用英語,因為語言的背后藏著習俗和價值;不懂得這些習俗和價值,是不可能真正掌握一個語言的。
可以正確地拼寫出democracy或者civil society的人,不見得會用這兩個詞。或者說,會使用這兩個詞,指的不是只會拼寫或發(fā)音這兩個字而已。同樣的,當我們所謂懂得國際的呈現(xiàn)方法,一定意味著懂得國際的內(nèi)涵——文化的問題、政治的發(fā)展、市場的運作、競爭生態(tài)的改變、新思潮的涌現(xiàn)等等。掌握了對內(nèi)涵的了解,心中有一個標準,才可能知道如何呈現(xiàn)可以達到目的。
有了這個標準,“閉門造車”的可能性就減低了。我們會比較知道要做什么才能和國際“接軌”。一個讓人看得懂的網(wǎng)頁、一個讓人覺得親切的機場,一個城市讓人看得見它的美好、認得出它的特別,都是“軌”接得好不好的問題?墒墙榆壍囊馑,是把自己的軌道和別人的接上,以便于將自己的貨物輸出。軌道,與國際一致,火車里的貨物,卻得力求獨此一家,否則,沒有獨特風格,誰要你的輸出呢?
不是把自己淘空換別人的內(nèi)容
如果我們有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那么國際化就是懂得如何將這些作品推銷全球,譬如哈利波特的全球化。但不是讓我們的作家模仿哈利波特的寫作內(nèi)容。如果我們的石庫門、四合院文化是一種獨特的美學,那么國際化就是懂得如何保存這個美學而且將它發(fā)揚光大,吸引全世界來欣賞它。
國際化的意思,不是把自己淘空,更不是把自己的內(nèi)容換成別人的內(nèi)容。道理何其簡單:誰要你模仿的、次等的、沒有性格沒有特色的東西呢?
巴黎要跟紐約競爭,會把自己的老房子老街拆了去建和紐約一樣的高樓大廈嗎?那會是一個笑話。人們不辭千里去看古羅馬,是為了什么?人們不辭千里來看北京城,又是為了什么?是為了來看北京的超現(xiàn)代高樓或者法國人設(shè)計的模仿巴黎香榭麗舍的王府井嗎?
我們的建筑,已經(jīng)找不到自己的詞匯。我們把土地和城市提供出來,讓別人實驗他的詞匯,馳騁他的想像。我們的音樂走西方交響樂團的路線,走不出自己的路。我們的文學,有一點國際輸出,可是其中有相當?shù)谋壤皇菨h語的精華,而是滿足他人獵奇心理的投其所好。我們的視覺藝術(shù),要界定自己的“當代”,還有困難。
我的問題是:你要求有中國自己特色的、獨立的“當代”,請問你那個土壤在哪里?當土壤非常薄的時候,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當然除了性的大膽、文革的恐怖、毛的譏諷之外,就是西方的模仿,不論是建筑或是音樂。而你可能被接受,只不過因為你是“神秘”的中國,所以拙劣也可能被當做觀賞的對象。我覺得我們要對自己非常苛刻地追問,要有自己“當代”的花朵出來,請問你的土壤在哪里?
實驗、尋找屬于自己的“當代”
思考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看看林懷民的云門舞集。林懷民接受的是美國現(xiàn)代舞的訓練,開始回到臺灣去創(chuàng)建舞團時,自己就已經(jīng)很清楚了自己的位置,他說:“我如果只是跟著美國現(xiàn)代舞這樣走下去的話,到最后就只不過是一個現(xiàn)代舞團罷了”。于是他開始深入中國的古典和臺灣的生活:京劇、楚辭、太極拳、書法、臺灣本土誕生的歷史、鄉(xiāng)土信仰里的“怪力亂神”……最優(yōu)雅古典的和最生猛原始的,都成為他創(chuàng)作的泉源。
我有一次在維也納看云門演出。民間信仰的乩童,經(jīng)過現(xiàn)代舞的詮釋,上了舞臺!镑取钡奈幕汀叭取钡呐蝗;林懷民在實驗、在尋找他自己的“當代”。
云門舞集成為蜚聲國際的亞洲舞團,和柏林的、紐約的、倫敦的各色舞團做激烈的國際競爭,頭角崢嶸。云門一年12個月國際的邀約不斷,兩年后的檔期都已滿,也就是說,它嫻熟國際的“呈現(xiàn)”手法,在國際的“軌道”上奔馳,但是它的火車里載的,可不是美國現(xiàn)代舞的模仿,也不是賣弄的東方情調(diào)。火車所輸出去的內(nèi)容有楚辭、太極拳、行草書法、紅樓夢,有閩南人的悲歡離合、信仰與失落,有歐美的現(xiàn)代元素,綜合吐納出一個屬于他自己的“當代”。
把鐵軌接好,讓外面的火車送貨進來,同時讓自己的火車開出去,盛滿自己的東西。當“國際化”被誤解為模仿和抄襲的時候,我們的城市就逐漸失去它自己的面貌,走到哪里都似曾相識。我們的音樂和藝術(shù),帶來的是二手的感動。
國際化是設(shè)法將鐵軌鋪好,找到銜接的地方,卻不是把火車裝進別人的貨物,拋掉自己的傳統(tǒng)。傳統(tǒng)從來就不是死的,死的只是我們自己的眼睛。傳統(tǒng)永遠是活的,只是看你當代的人有沒有新鮮的眼睛,活潑大膽的想像力,去重新發(fā)現(xiàn)它,認識它。
因此,在全球化排山倒海而來時,最大的挑戰(zhàn)可能是到底我們找不找得到鐵軌與鐵軌銜接的地方,也就是西方跟東方,現(xiàn)代跟傳統(tǒng),舊的跟新的那個微妙的銜接點;找到那個點之后,大概就可以在全球化的大浪里,找到自己真正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來源:聯(lián)合早報,作者:龍應(yīng)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