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松了一口氣”
5月4日,宋毅趕到蒂華納機場和魏晨曦匯合。候機室里有20多個等候中國包機的華人,個個神情嚴肅。
候機室里沒有人戴口罩。在這里,讓人焦慮的并不是病毒的傳播,而是飛機何時到達。因為蒂華納的大霧天氣,包機不得不降落在就近的洛杉磯。真是一段一波三折的航程。
終于等到包機了。宋毅聽領(lǐng)事館官員的要求,戴上口罩。每個人在登機前簽署了一份《告知書》,上面寫明搭乘包機的旅客到達上海應(yīng)當配合接受七天的醫(yī)學(xué)觀察。
通過紅外測溫儀的第一道關(guān)口,遇到的是機艙門口迎接的空姐,她們戴著口罩和手套,努力在眼角流露出笑意。宋毅收到一盒“達菲”、一面小國旗、一個N95口罩和一瓶免洗洗手液,換上新口罩才能登機。
與以往的任何一次登機經(jīng)歷完全不同,這一次,宋毅感覺自己像是在進入一個無菌實驗室。
機艙很大,乘客并不多,他們被安排間隔著就坐,每一排只坐三個人。
“有點著急,但并不恐慌!边@是王世山對他的這批特殊乘客的第一印象。懷有4個多月身孕的董女士倒是比較緊張,一直擔心孩子會受到病毒的感染。
坐定之后,包機并不忙著起飛,盧洪洲教授又向在蒂華納登機的旅客簡單介紹了防護知識,播放了隨機攜帶的防疫宣傳片。
宋毅聽得并不仔細,她在機場熬了一天,已經(jīng)昏昏欲睡。醒來的時候,看見桌上多了一個蘋果。
客艙內(nèi)人員需要全程戴口罩。當然,絕對的隔絕難以實現(xiàn),畢竟人們要摘下口罩吃東西。機組吃完飯,徐娟娟就會提醒:“快快快,把口罩戴上,有傳染!”
13小時的飛行,兩餐都是廣式點心,戴著口罩、手套的空姐每隔一個人分發(fā)一份,宋毅吃飯時,邊上的兩人不能解開口罩,就這樣輪流進餐。
幾天的折騰讓人心力交瘁,機艙內(nèi)交談的人很少,許多人一路睡到了上海。偶爾有人睡覺時覺得憋悶,把鼻孔露在口罩外面,乘務(wù)員趕緊過去糾正!俺丝蛡兌己芘浜,這讓我很欣慰!毙炀昃暾f,去程的時候,她還在擔心會有乘客拒絕全程戴口罩。
航程中一共測了四次體溫,這不包括下飛機前的那一次。北京時間5月6日16時32分,南航包機停在了上海浦東機場的遠機位。飛機停穩(wěn)后,上海衛(wèi)生局的工作人員穿著雪白的聯(lián)體隔離衣出現(xiàn)在機艙里,他們拿著紅外測溫儀給每個旅客量體溫,收回了他們在機上填寫的《健康申報卡》。
一切檢查完畢,旅客每8人一組下飛機。第一個離開飛機的男乘客戴著口罩,墨西哥草帽上插著一面五星紅旗,一出機艙就張開雙臂,蹦跳著走下舷梯。
被問及抵達上海的感受,王世山和徐娟娟的回答非常一致:長長松了一口氣。
來接機的王濤被隔在警戒線外,只能與王帥電話問候。宋毅坐上大巴,隔著車窗看著遠處迎接他們的人群。離得很遠的地方,有人在攝影,一個扛攝像機的人站在了警戒線以內(nèi),穿著連體防護服。
這種被關(guān)注的場面是宋毅沒有想到的,魏晨曦甚至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了”。大巴在浦東機場邊上的三甲港一家酒店停下,三層樓高的酒店門口大橫幅張貼著“歡迎您回到祖國懷抱”。
“宅男宅女”
在那間與世隔絕的賓館里,包機乘客成了一群標準的“宅男宅女”,一天測兩次體溫,還會見到送餐和打掃衛(wèi)生的人,都是全副武裝,相互并無交流。
王帥住在三樓,她顯得比帶團旅游時還要忙,每天要在QQ上接受紙媒記者采訪,每隔幾小時就有廣播電視記者打電話來連線,回國之后,她被媒體評為“史上最美導(dǎo)游”,連自己在四川龍泉驛的母親也有記者登門采訪。
每天早上8點鐘,宋毅收下早飯,量完體溫,然后回到床上繼續(xù)睡覺,直到中午的兩葷兩素送來。
她醒來拉開窗簾,窗外是一片湖。她并不太愿意靠近窗臺,因為每天有各種扛著攝像機的人對著探出腦袋的窗戶拍攝。
他們被隔離在遠郊區(qū),卻成了這段日子上海新聞的主角。關(guān)于南航包機的“傳奇”經(jīng)歷,許多細節(jié)宋毅還是在網(wǎng)上得知。
煩悶時,宋毅會打開電視,幾天的隔離,她說自己幾乎成了廣播電視報,知道每個臺每個時段在演什么節(jié)目!翱嗄铮棠,電視里的片子都和娘有關(guān)!
情緒不佳時,她就給國內(nèi)的朋友打電話,也會和住在隔壁的魏晨曦煲電話粥。每天必須給遠在山東的父母報平安,母親還是像之前哄著她回國一樣告訴她,家里準備了許多好吃的。她覺得母親把事情想得太過嚴重了,畢竟“重災(zāi)區(qū)”墨西哥都沒那么恐慌。
朋友、記者的電話也不斷打進來,宋毅的手機被打到了停機。到了5月11日,連一向自認為很“宅”的宋毅也有些耐不住了,她說很想出去走走,回到正常生活。打開電視,一條新聞?wù)粷L動播出:一名四川籍的中國留學(xué)生由美國經(jīng)東京回國,目前已被確診為中國首例甲型H1N1流感患者。
5月6日傍晚,王世山帶著他的豪華機組離開上海,飛回了廣州南航總部。那里的歡迎場面比浦東機場隆重得多。領(lǐng)導(dǎo)向機組人員發(fā)放了慰問品——由他們所在部門的同事代領(lǐng)了。王世山說自己得到一個禮品袋,里面裝了七本書,其中有一本叫《明朝那些事兒》,一個MP4,身為飛行部副總經(jīng)理的他,還有三本有關(guān)“科學(xué)發(fā)展觀”的書籍。
機組成員被安排住進一個度假酒店,接受7天的醫(yī)學(xué)觀察。一路上警車開道。
乘務(wù)長王蓬講述了大巴開動前的趣事——一名工作人員上車,非常嚴肅地宣讀了醫(yī)學(xué)觀察紀律和注意事項,汽車上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這時眼尖的機長突然笑起來:“您好面熟!是不是負責我們空勤人員醫(yī)護室的L醫(yī)生?”大家仔細一看,在厚厚的口罩后面辨認出“一個熟悉的額頭”,頓時感覺親切了許多。
在度假村里,機組人員生活安逸舒適,不過與那些被隔離的乘客并無本質(zhì)區(qū)別,每天面對的只是電話、電腦、電視。唯一能見到的是送物品、測體溫的工作人員,衣服厚重,只能隱約看到一雙眼睛。
徐娟娟說,自己以前沒這么被隔離過,但她愿意配合。人們在房里通常不戴口罩,但只要出房門,就要戴上。徐娟娟和王世山的陽臺相隔十多米,“我們還是會戴著口罩打招呼。每天悶了,就喊一聲,然后聊一聊!
王世山說,最初要接受很多采訪,隨后有漸漸產(chǎn)生寂寞的情緒,但是“要對自己負責對大家負責,所以(隔離)也可以理解的”。生活用品都有人送貨上門,穿著防護服,戴著口罩、手套,王世山說,經(jīng)歷過SARS了,也沒覺得太新鮮。
那架編號為CZ999的波音777客機,完成了飛行距離28498公里(接近于繞赤道一周)的特殊航程,在上海浦東機場降落后接受過一次消毒,到達廣州后,飛機維修公司的機務(wù)人員身著隔離服進入機艙,又進行了全面徹底的清潔和消毒,還對空調(diào)系統(tǒng)進行了清潔通風測試。
它也要接受“隔離”,度過至少一周的假期。這架機長和翼展都超過60米的龐大飛機,安靜地停在廣州新白云機場遠離停機坪的一個特定區(qū)域,面對著飛行生涯里少有的大段落寞時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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