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wǎng)11月20日電 早前,新加坡內(nèi)閣資政李光耀表示將在有生之年扭轉(zhuǎn)雙語教學的失誤,即改“死記”為重興趣培養(yǎng)。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20日發(fā)表文章,作者以自身在新加坡高校中文系任教經(jīng)驗,及學習雙語的體會,認為新加坡在華文教育上的失敗。文章說,雙語政策的確是走錯了方向,但問題并不出在高估了學生同時掌握雙語的能力,而恰恰是在華文學習方面,太過“縱容”學生。
文章摘錄如下:
據(jù)報章報道,新加坡內(nèi)閣資政李光耀認為政府早年在推行雙語政策時走錯了方向,那是因為他錯誤地以為,只要智力相同,人們就能學好兩種語文。
其實在新加坡,即使不是每個人都能精通雙語,能學好兩種語文的人為數(shù)并不少。根據(jù)個人的觀察,在我們這一代受過大專教育的人當中,精通華文的人一般也能自如地使用英文,但精通英文的人卻往往無法有效使用華文。
我們的雙語政策的確是走錯了方向,但我認為問題并不出在我們高估了學生同時掌握雙語的能力,而恰恰是我們在華文的學習方面,太過“縱容”學生,太過為他們“著想”。
李資政經(jīng)常以他學習華文的經(jīng)歷作為例子,說明一個人不可能同時精通兩種語言,那我也想談談自己學習雙語的經(jīng)歷。我的華文程度和李資政的英文程度一樣,都達到母語的水平,但我相信我的英文程度應該比李資政的華文程度高。雖然不管是口語還是書面語,我的英文還存在瑕疵,但在日常的溝通之外,我還能用英語授課,能用英語發(fā)表演講和與西方學者討論高深的學問,也能用英文出版學術(shù)專著。
這絕不是因為我比李資政聰明,也不是因為我對英文有多熱愛;相反的,因為家庭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我從小對學習英文就有強烈的排斥心理,總覺得自己身為華人,為什么需要被迫去掌握一種不屬于自己的語言。但在我們的教育體制下,不管你喜不喜歡,英文水平跟不上體制的要求,就隨時會被淘汰,F(xiàn)實就是這么殘酷,容不得你選擇。
記得求學的時候,上英文課是一項苦差,幾乎把上學的樂趣消磨殆盡。李資政說,雙語政策所犯的其中一個錯誤是沒考慮到講英語學生的心理,但一直以來,我們的英文教育也從來沒有考慮到講華語學生的心理。不過現(xiàn)在回過頭去,我反而感激我們的教育體制不但沒有縱容我,還不斷設(shè)立更高的標準,讓我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但為了生存,還是不得不設(shè)法達讓自己的英文達到不斷提高的要求。
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夠打下一定的基礎(chǔ),讓英文成為今天發(fā)展事業(yè)的一大助力?梢韵胂,如果當年的教育體制對我們這群討厭英文的講華語學生特別“關(guān)愛”,處處為我們“著想”,只要我們一覺得困難就降低程度來迎合我們,那我自然會產(chǎn)生一種僥幸的心理,更不可能會認真學習英文,等到日后真正需要使用英文的時候,就會陷入“書到用時方恨少”的窘境。
這正是我們的語文政策的最大錯誤。和李資政的認知相反,我們的雙語教育,從來就不曾假設(shè)一般人都能同時學好雙語。當年除了在少數(shù)的幾所特選中學,華文都是被當成第二語文來教授的。即使后來在更多的學校開設(shè)了所謂的高級華文,其程度之低落仍然是有目共睹的。
李資政說,目前的挑戰(zhàn)是通過能引起學生的學習興趣的方法,讓他們喜歡上這門語文,并在學生身上打下一定的華文基礎(chǔ),讓他們?nèi)蘸笕绻搅酥袊刃枰褂萌A文的地方工作,即使一時生疏,很快就能重新掌握。
這話固然沒錯,但我們的華文教育,是否真能為學生打下一定的基礎(chǔ)?我曾在《特選中學計劃成功了嗎?》(2007年8月8日《聯(lián)合早報》言論版)一文中舉出血淋淋的例子,說明如果我們以為我們目前對學生的華文水平的要求,就能為他們打下一定的基礎(chǔ),無疑是在自欺欺人,更遑論繼續(xù)顧及學生怕難的心理,進一步降低要求。
“取法于上,僅得為中;取法于中,故為其下”,這句話說明的道理顯然是不難理解的。
利用富有創(chuàng)意的教學方式提高學生對華文的興趣當然非常值得鼓勵,但我們的錯誤,就在于以為降低要求是提高學生學習熱忱的先決條件。從第二語文到華文B、到用英語教華文、到只需認字不必寫字,這樣一步步退讓,也許當下能討好學生,但等到學生日后需要運用華文的時候,他們是會恨我們耽誤了他們的。
李資政還舉出美國第二代中國人未必能學好華文作為例子,說明要學好一種語文必須先從抓住學生的興趣開始。但我們的社會和美國其實存在明顯的差異。美國華人學習華文缺乏有利的環(huán)境,而我們的學生即使出生在講英語的家庭,在生活中,從日常的交談到流行歌曲到影視節(jié)目到報刊讀物,還是不缺乏接觸華文的機會。新加坡社會有得天獨厚的條件,讓學生不管是出生在講哪一種語言的家庭,都能隨時隨地接觸雙語。重要的是,我們不要通過錯誤的教育政策人為地去摧毀這樣的環(huán)境,把新加坡變成一單語的社會。
我們常說,教育乃百年大業(yè),肩負為國家培育英材重任的我們,能不慎思謹行?(王昌偉,作者任教于新加坡國立大學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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