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萌:我也經歷過家里老人過世,我覺得不知道自己會過世突然就這樣了的人反而幸福,有預感覺得要不行的他會想很多,他反而相對痛苦,你覺得你母親是什么一種狀況?
洪 晃:我母親是兩種都有,實際上她是12年前得了腎炎之后就需要透析,然后就做了換腎,五年前又做了第二次換腎,所以她對自己的健康情況一直是比較清楚的,她也知道她的健康情況不好,但是她是一個特別積極的人,她還是干事兒,有人是得了病之后會保養(yǎng)自己,就不出門了,但是這幾年我媽媽多活躍,一直要辦事兒,要辦學校,要辦這個辦那個,要寫書,而且經常出去做講座,她并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健康情況,但是在她的眼里就是人就得這么活著,不能為著一個病活著。
李小萌:在這一兩年當中挺積極地在生活,這種積極是說我要宣傳這樣的態(tài)度面對世人還是說對人生充滿了留戀才是這樣的?
洪 晃:我覺得我媽媽那一輩子的人是很有信仰的,她知道自己該怎么活,她永遠不會說我要留戀這個,我會這么活,她的人怎么活是一個有原則的人的信仰問題,你該怎么活就怎么活,不管世道怎么變,不管周圍的環(huán)境怎么變,不管是什么樣的人,做人處事的原則是不能變的,所以我覺得他們好多人問我為什么我選她這么年輕的一張照片。
李小萌:這是你選的是嗎?
洪 晃:是我選的,因為這張照片是我媽媽大學畢業(yè)時候的照片。
李小萌:20歲出頭。
洪 晃:20歲剛出頭,我覺得她在這張照片里的神氣是她一直到死,從來沒有放棄過的,就是她的一種信仰,她的一種做人的原則,她的一種生活方式,對她來講她別無選擇,她都不會去想我可以不可以選另外一種,她沒有。
李小萌:一個人怎么會到70歲的時候還能保持著20歲時候所有臉上那一切呢?
洪 晃:我覺得這個是眼睛里頭是神,現(xiàn)在科技發(fā)達了,可以整容,可以抹各種各樣的油,但是這個眼神是整不出來的。
李小萌:直到70多歲還是這么清澈的、坦蕩的一種眼神?
洪 晃:對,她到最后的時候,只要她還在清醒的時候,因為所有人總覺得我媽媽是特別有氣場的一個人,她的外國朋友都說她特別vigor,她一進屋子,所有人就是說人物來了,這絕對不光是漂亮,這就是她的有一個神氣在那兒。
李小萌:可是她這一生經歷得太多了,如果有時候一個人被磨煉到這種程度的時候,眼神就會變,表情就變,能讓她一直維持幾十年的這個神,這個氣是什么呢?
洪 晃:因為我覺得我媽媽一輩子特別相信愛情,她是特別浪漫的一個人,我們生活在一個實際得不能再實際的社會了,但她以不變應萬變,她一直是按照她的原則去過的,她不會為半斗米折腰,基本上有些她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她對這些她所信仰的東西,她不是一個信宗教的人,但是她一直有她一套信仰的她的準則,她的價值觀。
李小萌:說起您母親,大家會說誰的女兒,誰的夫人,誰的媽媽,但我發(fā)現(xiàn)其實她自己有特別強烈的個人的東西,而且她也做過讓自己的符號更加淡化的那種選擇,比如說她在跟喬冠華先生還在戀愛的時候,她就已經放棄了出國做第一個女大使的機會。
洪 晃:我覺得她還是很相信愛情的,她做的選擇,包括她選擇了放棄這個女大使的機會,她選擇了跟喬冠華結婚,選擇在喬冠華過世以后再也沒有嫁人,都是她對一種信仰的堅持。
李小萌:你對她這種堅持是怎么一種態(tài)度?
洪 晃:我尊重她的信仰,我也尊重她的堅持,但是我知道這個真的是要很大的耐力,有的時候就很寂寞,很孤獨的,因為這么大一個院子,親人走了以后,住在這兒肯定會有很多時刻是很難受很難受的。
李小萌:你也嘗試過把她從這種堅持里,從這種孤獨里,從這個四合院里邊拽出來。
洪 晃:沒有,從來沒有。
李小萌:沒有嗎?
洪 晃:我們娘兒倆基本上到后頭就是母女關系吧,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你就要知道這個界限在哪兒,有些東西她看見我是不可改變的,有些東西我也知道在她身上是不可改變的,從某種意義上到后來我們就學會了互相尊重,我們知道我們選擇的這些東西不完全是雷同的,我們要互相尊重,我要尊重她的選擇,她也同樣尊重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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