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意雙方關(guān)于帕瓦羅蒂首次來華的談判中,稍微特別一點的要求,中方幾乎都很難做到。其中的差異,既有觀念上的,又有物質(zhì)上的;厥走@一切,真讓人有隔世之感
1986年、2001年、2005年,帕瓦羅蒂曾經(jīng)三次來華。其中以1986年的首次來華最為中國人、也最為帕瓦羅蒂本人所看重。有人說,是帕瓦羅蒂,為中國人真正打開了一扇西方歌劇的窗戶。帕瓦羅蒂本人也說:“這趟中國之旅是我畢生最美妙的經(jīng)驗之一,永遠不會從腦海里消失!痹谒淖詡鳌杜镣吡_蒂的世界》中,用了一章的篇幅記述此行。他寫道:“那次訪問以后,中國政府曾多次邀請我再次前往,但我總是加以拒絕。我相信,不論另一趟訪問有多么成功,也不可能像1986年的經(jīng)歷那么自然、美妙。類似的體驗一生難得出現(xiàn)一回,第二次絕不會再有!边@似乎可以解釋,帕瓦羅蒂前兩次來華為什么中間相隔了那么長的時間。
2007年9月6日帕瓦羅蒂逝世后,很多國內(nèi)媒體刊登了悼念文章,回溯他與中國的淵源。但不少文章并不準確。筆者所服務(wù)的中國對外演出公司,是帕瓦羅蒂1986年首次來華的主辦機構(gòu)。借工作之便,我到檔案室里打開了當年的卷宗。厚厚三大本卷宗中,封入了“談話談判備忘錄”、“明碼電報”、“接待計劃”、“外賓接待簡報”等各種當年往來的工作文件,也封入了今天看來別有意味的帕瓦羅蒂第一次來華的細節(jié)。
意大利政府出錢
由于眾所周知的政治因素和經(jīng)濟原因,歐洲一個劇院到遙遠的北京演出一臺歌劇,在那個年代絕非易事。中演公司的一份報告顯示,早在1979年,意大利政府就提出派遣羅馬劇院訪華,由于經(jīng)費的原因,最終未能成行。后來幾乎每年都會舊話重提。以至于中國文化部都感到有些疲憊了。關(guān)于熱那亞歌劇院1986年訪華一事,最早的一份文件,是中演公司1984年10月20日寫給文化部的請示報告。當時的文化部主管領(lǐng)導(dǎo)在上面批示:“此團來訪的來龍去脈未說清楚。邀請如此大團來訪,目的必須明確。請再查一查情況,告我。”
中演公司急忙報上去一份更詳盡的報告,說明熱那亞歌劇院此次訪華“確有誠意,將會得到官方資助”。為了讓領(lǐng)導(dǎo)決策方便,還特別在新報告中提出了兩個方案:其一,熱那亞歌劇院與帕瓦羅蒂一起來,共160人;其二,請帕帶二三十人小樂隊來。但同時指出,如果熱那亞歌劇院不來,費用可能有問題,因為意大利政府已經(jīng)決定對該劇院訪華給予官方資助。明眼人一看便知,第二個方案完全是個偽方案,根本就不成立。于是領(lǐng)導(dǎo)果斷批示:“擬同意按第一方案,即請意大利熱那亞歌劇院160人(包括名演員帕瓦羅蒂也來)于1986年6月來華訪問演出。”當時的文化部副部長劉德有、部長朱穆之很快相繼圈閱表示同意。這件事就算初步定下來了。
中國方面很強硬
之后,是長達一年多的各種具體談判和準備工作。但是直到1985年11月,雙方還都一直沒有直接見面。當時的談判所涉及的內(nèi)容極為瑣碎,排練演出在什么樣的劇場,住什么樣的酒店,中國當時有什么標準的劇場和酒店,以及飲食交通如何安排,劇院需要來的人數(shù),能不能有啦啦隊、攝制組……耳聽為虛,對于中國這個遙遠神秘的國度,意大利人根本摸不清頭緒。
顯然意方有些著急了,通過中國駐意使館提出來華進行考察商談。針對這一情況,1985年10月11日,中演公司致電駐意使館文化處:“請告熱那亞歌劇院,如同意下列幾點,我可如期接待該院4人自費來華商定訪華演出有關(guān)問題并發(fā)簽證。1.我接待的總?cè)藬?shù)(包括帕瓦羅蒂的隨從人員在內(nèi))不能超過160人,超過的人數(shù)應(yīng)自費。2.住房仍為前門飯店登記的旅館。3.我方解決童聲合唱團、吹奏樂隊及群眾演員有困難。4.同意電視組自費隨團活動,每人每天食、宿(兩人一間)、交通費至少60美元,城市間交通費另付。以上問題請該院均予諒解!
看得出,中國方面很強硬。談判過程在帕瓦羅蒂的自傳中沒有什么反映,只有一句:“這項計劃已經(jīng)進行了一年,但我們很少張揚,因為我們怕最后若談不攏,會讓大家太過失望!
其實,今天來看,帕瓦羅蒂和熱那亞歌劇院訪華,條件對中國是相當有利的。簡單地說,國際旅費和藝術(shù)家的工資均由意大利方面負責,中方只負責藝術(shù)團落地后的接待安排和相關(guān)費用,而且由于是兩國政府間的文化交流項目,按慣例不需要支付演出報酬,也不用考慮票房分成問題,只需要支付給藝術(shù)家們一點零用金就可以了。與今天商業(yè)演出動輒數(shù)十萬甚至上百萬美元的出場費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但在當時,卻有彼時彼地的情況與困難。
能否在體育館里演歌劇
在談判備忘錄和相關(guān)文件中,有意方提出在體育館演出歌劇的記錄。中方提出,歌劇這樣的“嚴肅音樂”完全不適合在體育館演出。對方顯然不肯輕易放棄,堅持在體育館是可以演出歌劇的。中方于是告訴對方,如果選擇在體育館,需要另外支付25萬美元的費用。25萬美元在1980年代可是一筆巨款,為什么需要這么大的費用呢?中方說,需要支付體育館前后共一個月的場租費。這是當時經(jīng)咨詢,體育館方面的報價,而且是“上級的規(guī)定”,幾乎沒有什么討價還價的余地。即便在今天看來,恐怕也是全球最貴的租金了。
意大利人倒是沉得住氣,說我們在經(jīng)費方面再想點辦法,但后來這個想法還是不了了之,只有選擇由中方為之選定的天橋劇場。而就當時的實際情況看,從中國人的角度,在北京也沒有比天橋劇場更適合演歌劇的了。如果早在1986年就能夠在體育館演出歌劇,對中國文化領(lǐng)域會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呢?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1986年6月22日至7月4日,熱那亞歌劇院在北京天橋劇場演出了6場歌劇《波西米亞人》,其中3場由帕瓦羅蒂出演。此外,帕瓦羅蒂還分別在北展劇場和人民大會堂舉行了兩場個人音樂會。依照中國“專業(yè)界”人士的標準,帕瓦羅蒂個人演唱會同樣不太適合進入大會堂。但是帕瓦羅蒂成功了,他成了第一個在人民大會堂舉辦個人音樂會的外國人(其實中國也沒人享受這份殊榮)。大會堂的那場演唱會,是經(jīng)過胡啟立提議、胡耀邦拍板決定臨時從北展移到大會堂的。這成為1986年帕瓦羅蒂訪華的高潮,音樂會結(jié)束時,在一遍又一遍的謝幕之后,帕瓦羅蒂即興發(fā)表講話,表達了他的激動與感激。從大會堂出來,坐上紅旗轎車,他對身邊的人說:“今晚是我藝術(shù)生涯的頂點!
住宿問題
開始,意方對許多事情很堅持。比如對于劇場,他們認為天橋劇場“條件太差”;對于人員,中方要求他們限制在160人以內(nèi),他們認為“不可能”;對于原先安排的前門飯店,他們覺得“太落后”。隨著談判的進行,他們接受了天橋劇場。160人的限制,雙方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允許意方增加到210人,中方只負責接待160人的食宿交通費用,余下的50人為自費,中方同意安排其食宿交通,但每人每天要交60美元的包干接待費。
住宿問題,稍微復(fù)雜些,中方堅持認為前門飯店“很不錯”,連卡拉揚率領(lǐng)柏林交響樂團來,住的也是那里。最后意大利使館于1985年10月21日照會文化部,仍然很客氣,“十分榮幸地通知貴部如下:旅館,不太理想,為此希望選擇一個較好的旅館,其差價部分,意方支付!睘榇耍蟹綖樗麄冎匦逻x擇了由著名建筑師貝聿銘設(shè)計的香山飯店。香山飯店在當時,是北京最好的飯店。兩個賓館的差價加上意方增加的50人接待費用,合在一起高達8萬美元。香山飯店也“趁火打劫”,要求加收提前一天的“起租費”,理由是旅游旺季,北京租房特別緊張,同一天空出這樣多房子有困難,需有一半房子要提前一天空出,其一天費用意方要多支付3100美元。我曾向今天的旅行社請教關(guān)于“起租費”的問題,他們說早就沒有這個說法了,你那是什么時候的皇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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