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價值
傳統(tǒng)文化的保護,關鍵在于借助媒體,同時找準市場,為保護而保護決不是正路。意識到這點,單田芳在退休后的十余年做出了驚人的努力,讓評書這門古老的傳統(tǒng)藝術在這個復雜多元的泛娛樂化時代找到了自己的繁榮空間。
核心人物
單田芳,評書大師。1935年11月11日出生于天津,1954年走上評書舞臺,《隋唐演義》是其走進廣播電臺的開山之作,在全國影響很大。從藝50余年已錄制完成1萬余集廣播、電視評書作品,單田芳的評書可謂“說”遍全國。上世紀九十年代移居北京,創(chuàng)辦單田芳藝術傳播公司,為保護、繼承和發(fā)展評書這門古老的傳統(tǒng)藝術做出顯著的貢獻。
如果再給我十年時間……
60歲退休 當上“北漂”
記者(以下簡稱“記”):評書面臨傳承危機,目前這種危機到底“危險”到什么程度呢?
單田芳(以下簡稱“單”):我經(jīng)常形容說,評書在曲藝百花園中是一朵小花,而且是靠邊上的那朵小花,人本來就不多,現(xiàn)在經(jīng)常上電視、廣播的為數(shù)更少,不超過10個人。而且呢,我算了一下,過60歲的占大部分。過了60歲了,這個生老病死的事很難說,你很難說能活多久。這種問題相聲界還沒有,雖然侯耀文先生去世了,但是還有郭德綱等人,總算后繼有人,是不是?但我們評書一旦出現(xiàn)這個現(xiàn)象就很可悲,不知道后面還有幾位能夠繼承下來,誰能擎得起這一面大旗。
記:是不是這種危機,促使您當初決定放棄退休的安逸生活,選擇了創(chuàng)辦公司?
單:其實創(chuàng)辦公司純屬偶然,最開始并沒有這么想。從鞍山曲藝團退休,無官一身清,什么事都沒有,主要的任務就是錄書。錄書不一定就限制在鞍山,可能在山東,也可能是在北京。正好北京電視臺接我上北京錄書,就把我安排住在了北京廣播學院(現(xiàn)在的中國傳媒大學——記者注),后來我索性就租房住在這里了,用當時時髦的話講,這就叫開始了北漂生活。這60歲的人放著舒適的生活不過,非要做北漂一族,讓人不太理解,但是這樣時間長了也不是辦法啊。就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一個人,也是這個人讓我與商業(yè)結緣,從此告別北漂生活,落住在了北京。
首次創(chuàng)業(yè)失敗 想放棄
記:公司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成立的?
單:他們提議的,咱們成立個公司得了。我說成立公司咱經(jīng)營什么呢?咱從來沒經(jīng)過商。他們就說你現(xiàn)在比較有名氣,干脆就成立一個單田芳文化傳播公司,就你的錄像和錄音往市場外推銷,咱們公司就能運作。我是怎么考慮的呢?北京是個我向往的地方,誰都想上北京來發(fā)展。所以我們一拍即合,我說好吧,就以自己的名字注冊了一家公司。
我們有明確分工,沒有雇傭關系,就是合作者。我專門負責生產(chǎn)東西,他們負責搞宣傳,負責搞營銷這些。公司在北京三環(huán)邊上的一個公寓樓里成立了。但事情并沒有當初設計的那樣順利,對于我來說,做公司要比說評書難上很多倍。歸根結底一句話,我們都沒有從商經(jīng)驗,也不懂得分析市場,就覺著廣大聽眾喜歡我的評書,肯定就有人要,想得過于單純。結果遠不是那么回事。收入上不來,你公司沒法運轉了,我們暫停了,后來合作者去拍電視劇,我還支撐著這個公司,希望能夠起死回生。
記:剩下您一個人,這公司難做啊,雖然說名人下海,多少會有一定的優(yōu)勢,但畢竟那是10多年前的情形啊,一定很苦吧?
單:大家也許不知道那時候拉廣告是多么的難。許多企業(yè)都流傳著這么一句話叫“防鼠、防盜、防廣告”。要想在這種形勢下為評書找到廣告,簡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對于我來說就更難了,當時甚至想放棄吧。當時全國播評書的電視臺就十幾家,我們錄一集評書的成本是3500~5000元,一集評書20分鐘,每分鐘賣8塊錢,一集160塊錢,就算賣給10家電視臺才1600塊錢,根本收不回成本。當時沒有節(jié)目購銷買賣,就是節(jié)目交換。電視評書錄了大概一千多集,連本都收不回來。后來又想,電視劇熱,把評書改編成電視劇吧。但拍了兩部電視劇,都不成,投資方有權改編劇本,花錢的場景都去掉了,拍出來的東西也沒意思了,肯定就沒什么收視率。同樣,電視臺在經(jīng)過一段時間后也發(fā)現(xiàn)電視評書形同雞肋,收視率不高,再加上成本偏高,所以后來紛紛取消了電視評書。
白送節(jié)目 經(jīng)營起死回生
記:局面是怎么扭轉的?
單:我還經(jīng)營著單田芳藝術公司,陰死陽活的后來有一年多吧。那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跟以前的合作者見著了。他說,看來咱們還得重新合作,還得另起爐灶。他提出第二次合作,我沒有拒絕。我心里清楚,要想真正地把評書藝術傳承下去,就必須走商業(yè)運作這條路,但是,在這條路上我不是高手,我需要有人共同作戰(zhàn)。首先公司得生存,討論來討論去,覺得最適合評書生存的土壤就是廣播,制作成本低,市場大,全國有幾百個電臺都在播評書?僧敃r能掏錢買得起的只有四五十家電臺,其它的都買不起,最便宜15塊錢一講也買不起。最后,公司采取貼片廣告的方式,我們免費給電臺提供評書節(jié)目,但是我們要帶廣告時間。
記:節(jié)目本身白送,依靠廣告賺錢,這種模式現(xiàn)在很流行,但當時對您來說恐怕挑戰(zhàn)不小吧?
單:起步的時候很難,前3年沒什么廣告,但咬著牙也得干,沒有量就沒有客戶。任何事情就得開拓進取,墨守成規(guī)不行,這里走不通,咱換一條路再走,我的終極目的就是發(fā)揚傳統(tǒng)的文化藝術,光靠咱們一段一段去錄評書很難。這條路太窄了,得全方位的,多多開拓路子,F(xiàn)在全國有500多家電臺,800多條頻率在播我的評書。有人認為評書只是中老年聽眾,其實不然,小學生也有,大學生也有,白領、藍領都有。現(xiàn)在廣播書場被我們做得越來越火,全國有三四十個城市都有說書頻道,F(xiàn)在公司收益不錯,每年僅稅就上交一百多萬元。我們做的都是大客戶,F(xiàn)在廣播分成幾大類節(jié)目,一類是新聞類,這是電臺必保的,都號稱收聽率最高的節(jié)目。其次就是評書,廣播劇已經(jīng)很少了,評書基本上都是黃金時間的節(jié)目,所以養(yǎng)成了人們的收聽習慣。
夕陽西照 70歲的夢想
記:在公司取得了收益的同時,您也為評書藝術找到了新的生存空間,在這種模式下,您覺得對當前的傳統(tǒng)文化保護最大的啟示是什么?
單:我覺得傳統(tǒng)文化保護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借助媒體的力量。通過媒體的傳播,可以讓觀眾,特別是年輕人了解傳統(tǒng)文化。其次,傳統(tǒng)文化保護依然要面向市場,為了保護而保護,絕對不是真正的保護,這樣的保護是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問題的,歸根到底還是要面向市場。而媒體是連接市場的橋梁,也是反映市場即時和真實狀態(tài)的“晴雨表”。這次我來成都參加武侯祠和成都電視臺少兒頻道共同舉辦的“尋找小說書人”活動,對這個概念的感受更深刻了。真沒料到,這么一個暑期活動竟然可以吸引那么多孩子有興趣來參加,這一方面說明了傳統(tǒng)文化還是有市場的,另一方面也說明了媒體的力量真大!
記:下一步還有什么計劃?
單:多錄書唄!作為一個演員,很多很多聽眾喜歡你,你這就是成功,咱也別說他大師,著名不著名,這就是成功。如果一個演員沒有觀眾,沒有聽眾,那有多可悲,太可悲了。至于夠哪級的演員,由觀眾去評價。不過,要是有可能,我想搞一個文化村。人家有德云社,有相聲俱樂部,人家有中國京劇演出場所。唯獨我們沒有,我們也得有個平臺,也得有塊基地啊。我一直想搞一個文化園區(qū),就以單田芳文化村的這種方式來命名,搞土地搞建設非常非常難,牽扯的部門很多,據(jù)說要蓋幾百個章。我想以我們公司帶頭把一塊960畝的地租下來,但我們哪能占得了那么大的地方嘛。光租子我們也交不起,我們只能占其中的一部分。如果我們有幾十畝的地,我們干什么呢?我們就設想建立劇場,評書茶社,評書培訓班,動漫基地。我們想這樣就能培養(yǎng)出一大批接班人來。這個傳承問題基本就能解決了。我都70多歲了,古稀之年都過了,殘燈破廟,夕陽西照。不一定哪天就結束了,你還這么使勁你犯得上嗎?心里頭又很難過。如果能夠讓時光倒流,再給我十年時間,我會干出更大一番事業(yè),我會給評書做出更多的貢獻。無論如何,把這門古老的文化藝術傳承下去,發(fā)揚光大,這是我的心愿。
采訪手記
2007年8月17日 成都
單田芳是當今評書界德高望重的藝術家之一,他說了50年的評書,有錄音記錄的評書他說了有109部,加在一起有12000多回,如果他的評書每天播一回的話,可以播到2036年,而且這個數(shù)字還在繼續(xù)增長。按照單田芳現(xiàn)在每天錄制四五個小時的評書進度,播出半個世紀恐怕不是難題。如果把他講過的評書列在一起,你會發(fā)現(xiàn),從反映商周時期的《封神榜》到眼下的改革題材的評書,完全可以構筑成一部中國歷史評書演義。目前,全國有500家電臺的800條頻率在播出單田芳的評書。據(jù)有關部門調查顯示,每7個中國人中,就有一個人在聽他的評書,他的聽眾將近兩億人。有人說單田芳的評書跟毒品一樣,千萬別沾,一沾就上癮!胺灿芯,皆聽單田芳”,這話一點都不夸張。
如今,評書仍像當年一樣,是廣播中最重頭的內容之一。當年劉蘭芳講《岳飛傳》,最多的時候在100多條頻率播出,而今天單田芳的評書已經(jīng)覆蓋了全國800多條頻率。盡管今天的娛樂消遣方式多種多樣,但評書仍是人們最喜聞樂見的方式之一?墒牵斈銡v數(shù)一下今天說評書的人,單田芳、劉蘭芳、袁闊成、田連元、田戰(zhàn)義、連麗如、張少佐、孫一……能說評書的人不超過10個。10年“文革”沒有摧毀評書,但是在傳媒時代的評書繁榮背后,評書面臨著后繼無人的窘境。評書演員孫一曾說過:“30年后可能就沒有人說評書了!边@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作為評書界最年輕的表演者,孫一今年已經(jīng)40歲,他說:“我回頭一看,怎么沒人了?”
為評書找條新路子,這句話單田芳每次說起來都非常沉重,豐碩的作品為單田芳贏得了榮譽,但也給他帶來了壓力,那就是,誰來延續(xù)、尊重和繼承這些成果呢?單田芳不斷地學習和摸索,甚至“歪打正著”地闖出一條評書產(chǎn)業(yè)之路,為的就是讓評書能夠跟得上時代的發(fā)展,他不想讓這門傳統(tǒng)藝術失去它原有的光芒。單田芳說他打算以公司的名義牽頭租下一塊960畝的地,發(fā)展成一個包括評書在內的文化園村。能不能完成他的文化村的項目,我們且不多論,單就一位70多歲的老人能有這份執(zhí)著的熱情,我們就值得去尊重他。在今天這個泛娛樂化的年代里,有多少人還像他一樣,愿意為自己的藝術而去拼命,擔起我們藝術傳承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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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書在新中國成立前一直被看成是江湖賣藝的那一類,說評書的人也是闖蕩江湖,走到哪兒說到哪兒,登不得大雅之堂。新中國成立以后,評書逐漸被歸為曲藝團的編制之內。在北京、天津、河北、東北,有數(shù)不清的說書藝人,他們或消失于民間,或歸納于體制!拔母铩逼陂g,評書被當成四舊、牛鬼蛇神,成了“革命”的對象,但這種深深扎根在群眾心中的藝術,并沒有因為“文革”浩劫而消失。1979年,評書終于又回到了老百姓的生活中,當鞍山人民廣播電臺把新錄制的評書《岳飛傳》通過電波傳播出去的時候,評書又恢復了她的生機和活力!对里w傳》在首播的時候,受到了聽眾的熱烈歡迎,出現(xiàn)了萬人空巷的盛況。《岳飛傳》在當時與鄧麗君的流行歌曲一樣,成了大江南北的流行現(xiàn)象之一,劉蘭芳的名字可能也是當時文藝界知名度最高的人。隨后,單田芳的《隋唐演義》、田連元的《楊家將》、袁闊成的《三國演義》先后在全國播出,也就是從那時起,評書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成了全國聽眾茶余飯后最常見的消遣娛樂形式。(記者 趙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