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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毛彥文尚在人間 2000年10月16日 08:26 毛彥文簡歷 1898年陰歷11月1日出生于浙江省江山縣城毛氏大家。辛亥革命后,她先后就讀于江山西河女校、杭州女子師范學(xué)校、吳興湖郡女校、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xué)校、南京金陵女子大學(xué)。 1929秋,赴美國密歇根大學(xué)留學(xué),主修中等教育行政。1931年夏獲碩士學(xué)位后到歐洲游歷,與在歐洲游學(xué)的吳宓一同回國;貒笙群髨(zhí)教于復(fù)旦大學(xué)、暨南大學(xué)。 1935年2月9日與前國務(wù)總理熊希齡結(jié)婚,并主持熊氏創(chuàng)辦的北京香山慈幼院。 1937年12月25日,熊希齡病逝后,他繼承了熊氏的慈幼事業(yè),未曾再婚。 1947年,毛彥文當(dāng)選為“國民大會代表”,且一直連任。 1949年4月到臺灣,1950年赴美國。先后就職于舊金山“少年中國報”社、加州大學(xué)、華盛頓大學(xué)。 1962年回臺灣定居,并執(zhí)教于實踐家政?茖W(xué)校,1966年退休,F(xiàn)居于臺北內(nèi)湖。 在1999年6月以前,我本人也不知道毛彥文女士是否健在。 近期,我的《吳宓傳》、《吳宓與〈學(xué)衡〉》兩本書將分別由東方出版社和河南大學(xué)出版社推出。這兩天,出版社分別打來電話,告知相關(guān)事宜。而我卻急于要將這些消息電告遠在臺北的毛彥文女士。 今天往臺北拔了幾次電話,毛彥文女士家無人應(yīng)答。我馬上著急起來。心想:這位103歲的老人,是離上帝最近的,不該會有什么事吧? 越想越著急,下午與臺北《傳記文學(xué)》社的發(fā)行人劉王愛生女士通話。她是前任社長劉紹唐(已于今年2月10日去世)的太太,在臺北我們見過多次面。 劉太太電話中說:毛彥文女士肯定又是住進了醫(yī)院。 我說:希望毛彥文女士出院后,能看到我的新書《吳宓傳》。這也是劉社長生前給予過幫助并寄予厚望的一本書。 因為毛彥文女士十分關(guān)心我怎么寫吳宓,尤其想知道吳宓1949年以后的生活狀態(tài),更要關(guān)注我在傳中如何處理吳宓對她的癡迷單戀。 通過劉紹唐找到毛彥文 1999年4月,我的《回眸學(xué)衡派》一書由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吳宓是書中的核心人物。6月中旬,我第二次到臺北作訪問研究。 6月16日下午到臺北,晚上與幾位老朋友在“基督青年會堂”聚餐時,不期而遇《傳記文學(xué)》社社長劉紹唐夫婦。 我是《傳記文學(xué)》的作者,且1997年第一次訪臺時,已與劉社長熟識,相聚過多次。他說胡適當(dāng)年提攜、幫助他辦《傳記文學(xué)》,而我這位以《胡適傳》出道的小朋友到臺北,他一定要款待。 送《自由守望——胡適派文人引論》、《回眸學(xué)衡派》給劉社長之后,我說:“向劉先生打聽一個老人!” 素有“野史館館主”之稱的劉社長主持《傳記文學(xué)》37年,人緣最熟。他問:“打聽誰?” “毛彥文!” “熟人。她是我《傳記文學(xué)》的作者,就住在臺北。前幾年我還去內(nèi)湖看過她!眲⑸玳L的話,讓我一陣興奮。因為我早知道毛彥文女士曾為《傳記文學(xué)》寫過回憶胡適的文章。 “如今還健在嗎?”我急忙問。 “在!100多歲了。不過要趕快聯(lián)系。這么大年紀(jì),病病秧秧的,怕是見了,讓你掃興。”劉社長翻著我的書,說道。 “我在寫《吳宓傳》,想找到她。這次我來臺北時間較長,請你指教! “她是老名人。昔日的國務(wù)總理熊希齡太太、國大代表,上了年紀(jì)的人都知道她。不過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就不可能知道毛彥文是何人了!”劉社長說罷,便提示了幾個了解毛彥文的線索。 18日,我自市內(nèi)移居內(nèi)湖,在詩人楊平的母親的幫助下,得知毛彥文在內(nèi)湖的住址和電話。并于19日清晨與照料毛彥文女士生活的“阿姨”取得了聯(lián)系。 她聽罷,搖搖頭:“真是無聊!” 21日上午,電話約好后,朋友開車帶我來到毛彥文女士寓所。 這里是一處高級別墅區(qū),住的多是到臺灣的國民黨的老人。 本身沒有子女的毛彥文女士,由一位六十多歲的北方“阿姨”照料,兩人共住一棟兩層樓。 我和朋友在客廳坐下。在“阿姨”的攙扶下,一位滿頭銀絲、面色紅潤的老人從臥室慢慢走出。我和朋友忙迎上去問候。 “阿姨”說:“平時她可以靠扶手椅來回走動。起居飯食都好。原來還能到外邊走動,去年大病過后,身體差了! 坐定之后,我遞上名片,并自報來意。 “阿姨”要我:“你大聲說話,毛老師耳朵不好使!” 毛彥文女士左手接過名片,右手拿起茶幾上的放大鏡,對我說:“右眼看不見了,這只眼還要用這鏡子! 她在名片上照了幾下,側(cè)頭大聲問我:“這是什么字?” 我知道是名字簡體字中的“衛(wèi)”又出亂子了。 因為兩次來臺北的經(jīng)歷中,有過多次這種場面。 和聽力不好的人對話,雙方都要大聲說。毛彥文女士大聲說話,聲音宏亮,使我不敢相信她已是102歲高齡了。 “阿姨”在一旁小聲對我說:“她那只眼白內(nèi)障動手術(shù),沒動好。現(xiàn)在看報、看信,都是一只眼,用放大鏡! 我向“阿姨”提出,與毛彥文女士說些過去的事。 “阿姨”忙問:“是說毛老師那個熊先生的事?” 我說:“不是,是其他問題!” 我明白了,毛彥文1949年以后長期在學(xué)校執(zhí)教,所以“阿姨”叫她“毛老師”。 “人年紀(jì)大了,100多歲。很遠的事記得清楚。現(xiàn)在的事都記不起了。”說罷,“阿姨”忙其他事去了。 現(xiàn)代史上偏僻的江山縣出了許多名人!败娊y(tǒng)”的戴笠、毛人鳳,炙手可熱,學(xué)術(shù)界的毛子水,還有這位名躁一時的總理夫人。 與這么大年紀(jì)的老名人對話,我還是第一次。也有些緊張,見面前,想了許多,見了面卻不知從何說起。 朋友見我有些緊張,在一旁小聲說:“你慢慢地大聲問她,不可著急! 我便從沙發(fā)上起身,繞過茶幾,坐到她所坐的老人專用安全椅的旁邊,以便說話時她聽得清楚。 “毛老師,我從祖國大陸來看你。”我貼近她耳朵邊,大聲說道。 她有些興奮,也大聲問我:“你是我的什么親戚,還是朋友的孩子?為什么要來看我這個老人?” “我不是浙江人,家在河南,在河南大學(xué)教書。和你一樣,是教師!” “噢,河南人。教書好。我是從慈幼院教到大學(xué)。很多人都叫我老師”。 “我看到祖國大陸出版的熊先生的文集中,收錄有你的照片,是和學(xué)生在一起照的,很多人!蔽抑雷鎳箨懞蠋煼洞髮W(xué)原校長的林增平先生,為整理出版熊希齡文集之事,在80年代初曾與毛彥文女士聯(lián)系過。 “你看,那邊有許多祖國大陸寄來的書!我眼看不見了”。她指著另一房間地上堆著的尚未打開包的書說。 不能談熊希齡,若說開去,她準(zhǔn)有許多往事要說。我決定把話題引向吳宓。 “我是研究現(xiàn)代文學(xué)的,正在研究吳宓,寫《吳宓傳》。” “研究吳宓,寫吳宓?那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我發(fā)現(xiàn)她是在有意問我。 我說:“吳宓為你寫的大量日記和詩詞,最有名的《海倫曲》、《懺情詩三十八首》,如今在祖國大陸都已出版! 她表示出一些遺憾:“可惜我沒有看到。” “那些詩文表達的多是對你的愛慕之情!”我進一步發(fā)話。 “他是單方面的。是書呆子!边@是吳宓癡迷終生的女性給他的答案和評價。 接著我談了吳宓晚年的不幸遭遇。在說到吳宓在西南師范學(xué)院的情況時,她神情嚴(yán)肅,并插話:“他還是教授吧?” 我說:“是教授,但和他過去在清華當(dāng)教授不一樣了。” “我在美國教書時,那里有吳宓清華的同事,記不起名字了。” 我想她指的可能是吳宓在清華時好友、同事蕭公權(quán)先生。因為《吳宓詩集》里有吳、蕭的唱和詩。蕭先生后來在美國還寫過回憶吳宓的文章。 毛彥文女士本身沒有孩子,但熊希齡的后代待她頗好,如同親人。 “阿姨”從里屋走出來為我們加茶水。鄉(xiāng)土的感念,使她插話:“我家在黃河北,戰(zhàn)亂那會兒,逃難過你們河南開封,50多年了,沒回過老家! 隨之“阿姨”講到熊希齡的后人對毛老師有很多關(guān)愛和照料,尤其是在臺北的親屬,每周都要來看毛老師,或打電話問候。 由此,我想到了在吳宓身上所表現(xiàn)出的世態(tài)炎涼。 聽我說到吳宓的后人,毛彥文女士問道:“他孩子都還好?” 這“好”字使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只好說,“都已是老人了。不過她們和你相比,你真是高壽!” “沒用了,沒用!拖累人!甭犖艺f她高壽,她的聲音更大。 “吳宓1978年初去世,84歲!是他的堂妹吳須曼,用至愛至親送兄長走完了那段路的! 毛彥文女士是1962年由美國回臺灣定居的,1976年退休。 我說:“內(nèi)地這幾年吳宓很熱鬧,尤其是他的日記出版,很多人都知道你是吳宓喜歡的女朋友!” 她聽罷,搖搖頭,回答:“真是無聊!” “日記中有對你的詳細(xì)記錄!”我說。 聽到這里,她表情有些嚴(yán)肅:“哎,他寫我,我不知道! 作為當(dāng)年的國務(wù)總理熊希齡夫人的毛彥文女士,不愿意人們把她與吳宓扯到一起。我送一冊《回眸學(xué)衡派》給她,并解釋說:“這是我寫的書,以吳宓為中心,有一章中的幾節(jié)專門寫到你”。 她很關(guān)心此事,忙用放大鏡看過書名和章目,情緒有些不好,也有點激動,連說兩句:“無聊,無聊!” 談話到此,我發(fā)現(xiàn)她頭腦很清楚,也很記事。完全是有意回避談吳宓。我感到再不可以以吳宓為話題了。既然她表示把她與吳宓扯到一起,有些無聊,我覺得自己此時也成了“無聊之人”。 既然一位年過百歲的老人,不愿讓昔日的風(fēng)花雪月攪扯進今日心頭寧靜的港灣里,那么,我也就知趣退場,好自為之。 我轉(zhuǎn)過與吳宓有關(guān)的話題說:“你可以回祖國大陸看看! “走不動了,走不動了!弊邉悠D難,靠人扶侍的她搖著頭說。 臨別時,毛彥文女士讓照料她生活的“阿姨”,送我和同行的朋友每人一冊《往事》。這是她的自傳體回憶錄,非賣品,印行于1989年。在寫作《回眸學(xué)衡派》一書時,我沒能讀到此書。 見她情緒平靜下來,我讓她在書上簽名,她很高興。離開放大鏡,一手持書,一手握筆,她不知道往哪里寫,連打開書幾次都沒寫上字。 我著急了,忙讓“阿姨”為我另備一張紙——“國民代表大會用箋”,將這張紙放在書的封面上,我把書放正,讓她一手拿放大鏡,一手寫字。 她顫抖著手,第一次寫完名字,我發(fā)現(xiàn)其中“毛”字少了一橫。 她用放大鏡照照,感覺不對。 我說:“請再簽一次吧!” 她遲疑一下,在旁邊又簽上“毛彥文”三個字。 分別時是我提出要與她合影,她執(zhí)意不肯,說:“老了,丑樣子。不可以照片示人。” 我能夠理解并體會到像她這樣一位當(dāng)年的公眾人物,是不愿用今天的一副老態(tài)去比照昔日的豐采的。 在友人和“阿姨”的再三勸說,以及我本人的解釋下,她才同意拍照。 從10點20分到11時,共40分鐘的采訪,時間過得很快。想再具體問些有關(guān)她與吳宓的往事,又怕她激動,只好起身告辭。 毛彥文為何不愛吳宓 走出毛彥文女士的寓所,我心頭充盈著一種感受,意外見到毛彥文女士,不虛此次臺北行。 回到我下榻的賓館,我夜以繼日讀完了毛彥文女士這本厚厚300頁的《往事》一書。毛彥文女士在本書的序言中說,這本書是在胡適先生的啟發(fā)、督促下寫出的。吳宓是反對胡適和白話文新文學(xué)的鐵桿人物,但卻瘋狂追求著這么一位新潮女性。毛彥文女士是胡適、沈從文(熊希齡的七弟,為沈從文的姨父)的朋友,也是新文化、新文學(xué)的忠實盟友。 我感到奇怪的是,在《往事》一書中,毛彥文女士基本上沒有提及她和吳宓的關(guān)系問題,我想她是有意回避的。因為她連1931年與吳宓一起從歐洲回國的這件大事都只字未提。 書中附有大量的照片,同時在附錄中附有一篇《有關(guān)吳宓先生的一件往事》的短文。文章簡單地追憶了吳宓一度對她的單戀,和她不愛吳宓的原因。這份材料已被我引進了新出版的《吳宓傳》中。 同時,我更清楚了毛彥文女士為什么不愛吳宓:一個是新潮女性,熱衷于政治、社會公益事業(yè);一個是舊派文人,只會寫舊體詩,寫日記。真可謂兩股道上跑的車,走的不是一條路。 吳宓為追求毛彥文女士而離婚,并拋下三個女兒。他曾三下江南,一年歐游,結(jié)果毛彥文女士于1935年2月9日嫁給了熊希齡。 1937年12月25日,熊希齡病逝于香港。毛彥文女士繼承了熊希齡開創(chuàng)的慈善事業(yè),未曾再婚。她于1947年當(dāng)選為國民黨的“國大”代表,1949年到臺灣,50年代曾到美國加州大學(xué)、華盛頓大學(xué)等學(xué)府謀職,1962年回臺灣定居,并執(zhí)教于“私立實踐家政?茖W(xué)校”,1976年退休。 毛彥文女士如此高壽,且平靜地安度晚年。她跨越三個世紀(jì),本身就是奇跡,何況在吳宓的日記中還有那么多故事。 真想再次訪臺時見到你毛彥文老師!也真切希望你康復(fù)出院,看到我的《吳宓傳》。你再說“無聊”也沒關(guān)系!只要此書不攪亂你的平靜就好! 我為你祝福!(作者:沈衛(wèi)威/轉(zhuǎn)自《中華讀書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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