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一個激動人心的時代往往伴隨著激動人心的標志。
當遠道而來的機車伴隨著雄厚低沉的汽笛聲緩緩駛入拉薩車站的一刻,在場忘情歡呼的人們,將永恒地成為這一激動人心時代的見證者,而這條接通了世界第三極的天路,勿庸置疑地成為這一激動人心時代的標志。
這條目前為止人類建造的最艱難、最富英雄氣概的鐵路,無疑將給西藏帶來巨變,它不僅將改寫西藏的歷史,改寫中國的歷史,更將改寫世界史和人類的文明史。
它如一條哈達,飽含祝福、希望和夢想,披展在中國的西部高原。那是一條鋼鐵的哈達、一條最長的哈達。
新天路
目的地,拉薩。
2006年的夏季,列車是這里的主角,但并不是惟一的來客。
6月23日,一隊來自云南的馬幫步入了拉薩,99匹馬載著廠商捐贈的茶葉,和隨行的幾十號人去年7月由西雙版納出發(fā),沿舊時的滇藏茶馬古道來到這里。其間除因冰雪暫停數月,共耗時5個月,損失一匹馬。
這應該算是一次順利的旅程。55年前,中央政府曾動用4萬多頭駱駝向西藏運送物資,每行進一公里,就要留下12匹駱駝的尸體;54年前,中央政府護送十世班禪回藏,曾投入軍馬4500匹,駱駝3000頭.牦牛135000頭,騾子2500匹,在2000公里的行程中,共有萬多頭牲畜喪生。
因此,2006年7月3日8時55分,當那列綠色的T28次抵達這里時,人們的興奮和感嘆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這片雪域高原的大部分人,仍然居于鐵路甚或公路都無法到達的地方。因此我們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高原深處。
在去山南地區(qū)的車上,記者和卓瑪坐到了一起。她剛上拉薩走完親戚。這個18歲的女孩子穿著黑綠兩截袖的T恤,斜挎著一個仿ADIDAS包。雖然漢語不是很順暢,但她還是露著善意和靦腆的微笑,努力回答記者對她和她的家鄉(xiāng)的提問。直到記者有些唐突地提出一個請求:希望可以到山南她家住一夜。
卓瑪沉默了一下,然后開始用藏語回應追問。在一番雞同鴨講的對話后,她帶上了黑布的口罩。對淳樸害羞的她來說,這就算一種拒絕了。
無疑,很多本地人對外界的態(tài)度仍然是靦腆、猶疑甚或拒絕的。
如果要想了解地道的藏族人的方方面面,甜茶館絕對是個好去處.在離拉薩100多公里的山南地區(qū),農牧民們在每天田間的勞作結束后,經常會去城鎮(zhèn)里的甜茶館.茶館里關于青藏鐵路的討論并不熱烈。雖然我們的向導巴瓊努力想引導話題,但也只得到兩個答案:希望鐵路可以把物價降下來;希望跟著鐵路進來的外地人,不要作奸犯科,也不要搶太多的飯碗。
當地人似乎更多地在疑惑忐忑:路會給他們帶來什么?卻幾乎很少想過:通過道路,改變自己的生活。
如果將青藏鐵路的意義僅僅局限在1956公里的范圍,局限在短期內的物資運送和項目建設會將現(xiàn)代化嵌入青藏高原的設想,那么,鐵路對于藏民們生活的改變,也許將像微風拂過唐古拉山頂的凍土一樣。但是,如果把眼光放長到西藏的身后,或許我們可以看到更多雪域變化的可能。
7月1日青藏鐵路二期通車后,拉薩至日喀則的鐵路也開始動工。西藏地區(qū)的鐵路網絡將不斷延伸,直至與南亞接軌。
打通西藏身后的廣袤土地。“這才是青藏鐵路的意義所在。”西藏社科院當代所所長阿旺對記者說。
1774年進入西藏的波格爾(Bogle),作為第一個到達拉薩的英國人,在離開拉薩之前,他為西藏做了頗為感傷的祈禱:
告別了,你們這些高尚、純樸的人民!祝愿你能永享其他人民不能享受的快樂。愿你們憑借高山屏障,永久生息在和平滿足之處,除自然條件外不知需求。
但是,也許品著甜茶的人們并不能回想起,甜茶與他們信仰的宗教,均是外來文化,前者是百許年前由英國人帶來的,由貴族的時尚然后成為民間的習俗。
因此,波格爾的浪漫愿望,并不能阻止一些不可逆的進程。西藏不可能因高山阻隔而成為田園牧歌的標本,其文化和經濟也不可能成為孤懸于全國和全球之外的孤島。
千年前的唐蕃古道,50年前的青藏、川藏公路,40年前的空中航線,每一條新的通路,都帶來了高原社會和經濟的演進。
如果變化如列車的到來一樣不可阻擋,那么他們將保留什么,選擇什么,拒絕什么?如果列車帶來了禮物,他們又將如何分享?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唐建光 陳曉)